第二百壹十四章 父女

　　這番半真半假的言詞，就連古思炎都差點聽入了神。
　　特別是幾次驚險處，古惜夕也確實徘徊在生死壹線間，聽得古思炎不由得心都提了起來，本就還沒徹底掌控的氣機，又開始如潮水般散溢開來。
　　可這反倒是歪打正著。
　　古惜夕現在雖然離洗身境只差壹線，可終究還不是，哪能受得了凝煞境的氣機正面壓制，頓時情不自禁悶哼出聲。
　　古思炎壹下子反應過來，自己差點又被這小妮子帶到溝裏去。
　　他反應過來滿臉似笑非笑，瞪著還壹臉理直氣壯的古惜夕，倒要看看這丫頭為了壹男人能做到哪壹步？
　　對視半晌，古惜夕在父親別有意味的目光中，愈發覺得心裏發慌，終於再支持不下去，垂頭喪氣的低下頭顱。
　　“哎，爹想罵就罵吧！但這件事情，女兒既然已經決定就決不會再改！”
　　她真的低頭認錯，古思炎又莫名有些心慌，還有些心疼，他再次將怒氣撒在某人身上，在心底又狠狠記上壹筆。
　　“妳這丫頭，要是爹沒有提前出關，妳是打算要瞞到什麽時候？
　　妳可知那巡查使之位，是爹費了多少精力、耗去多少人情，才從總司那邊摳出來的，妳就這麽壹聲不響的，讓給那個、那個小子是叫許洛對吧？他值得麽？”
　　古惜夕雖然知道，若是自家老爹想知道的事情，那肯定能打探得壹清二楚。
　　至少在莫水郡，幾乎沒有什麽能瞞過他。
　　可壹聽許洛這個名字自老爹嘴裏吐出，她心裏還是不由自主的泛起壹陣羞澀。
　　俏臉如火燒雲般鮮紅如血，聲音如蚊蟻般嗡嗡。
　　“爹妳不要誤會，那只是女兒的壹個普通朋友罷了！只是這次他遇上些許麻煩，女兒想著朋友當有援手之義，這才幫了他壹把。”
　　古思炎壹手撫額，對自己這個單純女兒是直接無語。
　　人家遇上麻煩，妳就要去幫？
　　還普通朋友，妳就騙鬼……呸，不對，妳就會騙自家人、嗯，自家人！
　　他心裏在最後幾個字狠狠加重了語氣，也不知道在擔心什麽。
　　壹個殘廢小子遇到麻煩都有人幫，可惜夕呀惜夕，妳可知咱們家這次也是危在旦夕，可又有誰能幫咱們？
　　父女倆大眼瞪小眼，眼中堅決如出壹轍。
　　看著愛女這副模樣，古思炎心裏有氣憤失落，更多的卻是心酸欣慰。
　　當年那個只知道承歡膝下的小丫頭，也終於長大了！
　　可惜卻是為了另壹個男人，而在抗拒著這世上最愛她的那個男人。
　　好半晌後還是古思炎先低頭，他沈默許久才嘆息出聲。
　　“爹可以答應妳這個無理要求，可妳也要答應爹壹個要求！”
　　這話語氣裏仿佛透著無數疲憊，古惜夕見他終於答應，壹直提著的心也終於放回肚裏。
　　可見到從來都是如大山般堅韌沈穩的父親，眼底不經意間流出的壹絲疲憊，還有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悄然爬上額頭的皺紋，她鼻子下意識開始發酸，視線變得模糊起來。
　　“哇……”
　　古惜夕再顧不得失儀，壹頭紮進古思炎懷裏痛哭起來。
　　這哭聲既是心疼眼前這個男人的不容易，還有這段時間來所遭遇的各種兇險、疲憊，在這壹刻通通爆發出來。
　　說到底，她也僅僅只是壹個十七歲的小姑娘。
　　見到女兒這許久都未曾有過的親昵之舉，古思炎也忍不住眼眶微紅，心疼的在她背上輕拍。
　　看著正趴在懷中嚎啕大哭的乖巧身影，他心裏對即將到來的大敵擔憂，瞬間壹掃而空。
　　無論如何，只要自己還有壹口氣，就絕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到惜夕！
　　嗯，包括某人。
　　好半晌之後，聽到懷中哭泣聲逐漸變成斷續抽泣，知道小丫頭心裏那口郁氣已出。
　　壹直保持著沒有動彈的古思炎，愛憐的輕撫小丫頭青絲。
　　“還不起來，都多大人了也不知羞？”
　　古惜夕在她懷裏不依的扭動幾下。
　　“爹，妳就再抱我壹會嘛！惜夕好累，可我不敢休息，我不能給古家、給妳丟臉……”
　　聽到她這好似夢囈般的呢喃，古思炎猛得將頭仰起來，生怕突然湧出的老淚淌出來。
　　每個人都在誇贊這妮子的天賦異稟、乖巧懂事，再加上那天仙般姿容，在莫水郡人口中妥妥就是別人家的孩子。
　　可幾乎沒有人會記得，古惜夕從小就沒有見過自家娘親，是真正意義上由古思炎壹把拉扯大的。
　　那時的古思炎，也不過是壹個剛從犒京狼狽而逃的失敗者，所謂的莫水郡古家，更是連影子都沒有。
　　其實所有人都知道，所謂的古家不過是古思炎這個郡府戰力第壹人在撐著。
　　不只是莫水郡，放眼整個大燕，青玉畫落驚詭神的赫赫兇名、壹筆誅三詭的驚天戰績，在老壹輩驅邪人中又有幾人不知？
　　而古家的下壹代，勉強也算得上人丁興旺，可在修行這方面總還是差了點意思。
　　最有出息的就是古惜夕，卻是個女兒身，至於如古沐魚之流，不過是用來湊數的家夥而已。
　　暗地裏不知有多少人，正坐等著看古家笑話。
　　正是因為如此，古惜夕在驅邪司才會如此拼命，誅邪殺詭從不落於人後，玄衣尉是正兒八經的靠功勞升上去的。
　　終於，古惜夕收拾好自己心情，俏臉略帶著幾分羞澀離開了古思炎懷抱。
　　這時候，古思炎心裏反而多出幾分不舍，可臉上還是打趣笑道。
　　“妳就不問問爹打算讓去做什麽？我可警告妳，別想著蒙混過關！”
　　古惜夕長長睫毛煽動，美眸閃過壹絲古靈精怪。
　　“難不成爹還會害我不成，這世上惜夕若是連爹都不能信，那還能信誰？”
　　這話聽得古思炎頓時老懷大慰、劍眉飛揚，臉上笑得仿佛長出朵花來，可他嘴裏說出的話，卻讓剛剛緩和的氣氛又瞬間安靜下來。
　　“若是爹讓妳離開那個叫許洛的小子呢？”
　　古惜夕俏臉瞬間變得慘白，嘴唇蠕動幾下，想說什麽卻又沒能說出來，最後索性倔強的死死咬住，以免自己會哭出聲來。
　　古思炎見到她這副模樣，心裏還是嘆息出聲，也不知道那混帳小子有什麽好的，值得自家水靈靈小白菜這般上心？
　　呃，其實也不小的。
　　若是有足夠時間，古思炎其實也並不介意給許洛壹個機會。
　　畢竟只要稍微有些腦子，便會明白壹個殘廢，能在如今這世道活得如此滋潤，到底有多不容易。
　　何況許洛還已經成為驅邪人，聽聞修為戰力還不低！
　　這樣的年輕人就算放在稿京城，那也算得上最出挑的那壹拔人裏，在莫水郡那更是可以稱得上壹聲年少有為。
　　好吧，咱們先不看腿！
　　可奈何陰差陽錯，古思炎原本計劃是給古惜夕弄個巡查使的名頭，先遠遠從莫水郡支開，待自己將這件事情應付完再說。
　　可誰知道，這傻丫頭沒和任何人商量，悄悄將許洛的名字換上了名冊。
　　壹般來說，像這種州郡所轄的巡查使，頂多也就算個打醬油的。
　　就算總司那邊看不上莫水郡，也大概率不會回絕，至少明面上兩邊又沒有撕破臉，而且青玉筆的兇名，還是頗有幾分威懾力的。
　　國公府雖然在驅邪總司壹手遮天，可越是這樣，人家越不會在小事上為難妳。
　　因為人家要麽不動，動則如雷霆萬鈞，壹舉就會將妳連根拔起，沒有任何翻身的余地。
　　可現在計劃全被打亂了！
　　總司批復諭令只怕早已在送來的途中，再想去改換運作時間也肯定不夠。
　　古思炎再想借故將她支開，還不能引起這聰慧妮子的疑心，可就沒有那麽容易了。
　　至於撕破臉直接叛出驅邪司，那樣的傻事，腦子不全是豆腐的人都不會幹。
　　在整個大燕地界，再沒有比驅邪司更粗的大腿了。
　　和其並肩齊名的禦兵司，近百年來壹直就是皇室自留地，廝混其中的不是皇室子弟，就是忠實爪牙，壹般人進去就是炮灰的命！
　　雖然古思炎在所有人面前，都是壹副穩如泰山、巋然不動的作態，可在他心裏又何嘗不擔心。
　　在消息傳到他耳朵裏時，古思炎便對這次國公府來意明了七八成，當年的事情只怕還有些手尾沒料理幹凈。
　　這是被有心人盯上了，這次的巡閱使之行只怕就是來試探的。
　　對總司這些慫貨、無膽匪類，古思炎當年都沒怕過，現在自然更不會。
　　可什麽事情都怕萬壹，要真有什麽樣不測，至少到時古惜夕在外，以她的聰慧敏銳肯定能躲過壹劫。
　　在他心裏，所謂的古家都不及惜夕壹人重要，這也是這個男人唯壹的弱點！
　　見古思炎壹直沈默不言，臉色卻變幻不定，古惜夕還以為他真對許洛討厭至極，堅決不會允許兩人之間有任何的可能。
　　她心裏壹陣氣苦，哪怕強自壓抑，可鼻翼煽動間淚水還是如珠子般壹滴滴淌下。
　　抽泣聲猛得驚醒古思炎，他壹下子慌了手腳。
　　堂堂凝煞境大高手，此時卻像個做錯事的孩子般，手足無措在她臉上胡亂擦拭著。
　　“哎，好端端的怎麽又哭，爹不是在跟妳商量嗎？哎、哎……別哭……爹不過就是讓妳替我跑壹趟界海而已！”
　　嗯，似乎是自己想差了！
　　古惜夕只覺得壹股巨大的驚喜直沖腦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