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呼～噠啦～啦啦～呼噠啦啦──嗝！”
　　在周日的清晨，吉川淑子帶著滿身的酒氣，壹邊哼著不成調的歌壹邊爬著樓梯。雖然壹整晚都在居酒屋、夜店等地方渡過而徹夜未眠，但她並沒有露出壹絲疲態，精神仍是維持在十分亢奮的狀態。
　　“小妹──嗝──實在太過分了，竟然那樣質疑妾身對大叔的愛，妾身才不是為了營造個人形象才用奇怪的第壹人稱或把自己愛大叔的事掛在嘴邊呢！妾身就是只愛大叔嘛！喜歡中年男子的成熟、穩重錯了嗎？喜歡他們的閱歷豐富不行嗎？妾身就是超愛那處在年輕與衰老間的模糊地帶、混沌不明的大叔嘛！這樣是錯在哪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吉川淑子歇斯底裏的吼著，聲音在樓梯間回蕩來回蕩去，讓住在三樓、正準備要去運動的王太太嚇得趕緊退了回來並將開了的門關上。
　　“而且那些──嗝──店是怎麽壹回事？為什麽裏面全都是壹些乳臭未乾的年輕人啊？小鬼就該滾回家找媽媽吃奶啊！妾身可不是特地去那虐待肝啊！妾身是要去看能不能遇到優質大叔好讓我忘掉早上失戀的傷痛啊！嗚嗚！說到這個就難過！為什麽妾身跟妳──嗝──會是在此時相遇，要是早個十幾年，那時妳未婚，我──恩，那時妾身才十歲出頭耶，這好像有點犯罪的味道──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那不重要啦！不管啦！不管啦！妾身要遇到好對象啦！馬上就要啦！”
　　吉川淑子壹邊耍賴似的說著，壹邊拿出鑰匙開了家門。
　　“好過份，太過份，這個世界實在──啊呀！這是怎麽壹回事？”
　　吉川淑子發出壹陣驚呼。原本她以為自己的心情若說是世界第二低落，就沒有人能敢稱第壹了，但當她壹走進屋內看見了她的小妹以及小徒弟時，她才發現自己的煩惱似乎沒有那麽嚴重。
　　“我竟然跟佳芊做了，我是變態嗎？我明明就是男的啊，我怎麽會先主動去推倒男生時的佳芊，然後又被她推倒了，反抗啊反抗，我怎麽會不用力去反抗而就讓事情發生了呢？佳芊頂著的是我的臉耶，跟自己做愛是哪招啊？而且我竟然還讓她射在裏面，要是懷孕了怎麽辦？爸爸媽媽都是自己是怎麽壹回事啊？話說這是我第幾次出軌了啊？我明明都有學姊了，怎麽還讓這種事情發生在我身上，我是畜牲，我是垃圾，我的靈魂壹定跟大便壹樣又髒又臭，我怎麽還待在這裏，我應該要去下水道啊，像我這種不要臉的東西不就該跟排泄物放在壹塊嗎？啊，好想死啊，這麽醜陋噁心的我真的應該要去死壹死啊！要是我死了，空氣應該會變乾凈吧，水應該會變好喝吧，太陽光應該會變得不會太熱又剛好能使人溫暖吧，戰爭、飢餓還有貧窮應該就會從這個世界消失吧！我還坐在這裏幹嘛？我應該要趕快去頂樓跳下去才對啊！啊！不行，這麽骯髒汙穢的我死在這會害房子變兇宅的，房東先生人那麽好，淑子姐忘了繳房租他也不會生氣，我不能害他的房子租不出去啊。我得想個不會給人添麻煩的死法才行，唉！我怎麽會那麽沒用呢，竟然連去死壹死都做不到啊！我是個廢物廢物廢物廢物廢物廢物廢物廢物廢物廢物廢物廢物廢物廢物廢物……”
　　吉川淩蹲坐在沙發上，壹手抱著膝蓋，嘴巴則咬著另壹只手的拇指指甲，她身上散發出來的負面情緒讓吉川淑子不寒而栗。
　　天啊！小妹她是怎麽了？吉川淑子很慌，她轉頭望向了坐在沙發另壹角的徒弟，想問問到底是發生了什麽事情，這才發現她的情況似乎沒有好到哪裏去。
　　“爸爸，媽媽，女兒對不起妳們，竟然跟人發生關系了，妳們當初是那麽的相信我才讓我壹個人留在臺灣，我卻背棄妳們的信任做了這種事，女兒我好不孝啊，我真該在神主牌前跪個三天三夜啊！而且這是怎麽壹回事？我竟然比起處女之身先脫離了處男之身了，雖然我口口聲聲都說自己是為了朋友犧牲奉獻才變成這樣，但我這不是當男生當的很爽嗎？啊，原本還以為自己沒問題的，但看來我還是敗給了那骯髒的欲望了啊，真沒想到我的意誌力會那麽軟弱，那麽禁不起誘惑啊。唉，而且那隨便的過程是怎麽壹回事？竟然在浴室互相摸壹摸就上床了。那可是第壹次耶！最最最寶貴的第壹次耶！不是應該壹早約在車站，然後我因為做了不太習慣的梳妝打扮而遲到了壹下，在我帶著可愛的表情道了歉後，妳便笑笑的接受了。過馬路的時候，因為要變燈了，妳就拉起了我的手，由於這樣的肌膚之親，我的心跳微微加速，我望向妳不敢轉過來看我的臉，發現上面也有點紅暈，真可愛啊，害羞時的妳。在看完畫展，去完博物館後我們到了咖啡廳用午餐，妳點的是黑咖啡以及三明治，我則只點了壹杯熱巧克力，因為我不想在妳面前露出狼吞虎咽的樣子。在我從書架那拿了幾本雜誌回來、問妳要看哪壹本時，妳從包包裏拿出村上春樹的海邊的卡夫卡。看著看著，妳突然說妳有壹天也想要逃去個沒人認識妳的地方。我沒有回話，但在心中偷偷的希望妳的夢想會實現，並更希望當妳真的到那個地方時，我能陪在妳的身邊，成為唯壹妳認得的人。用過餐後，妳看看外面開始變色的天空，說要趕緊出去曬曬最後的太陽，盡管心裏有些不願意，但我還是跟妳走了出去。很不幸的，我的預感立刻成真，嘩啦啦的大雨從天空傾瀉而下。盡管馬上跑到了壹棟老舊矮房黑瓦制的屋簷下躲雨，我們還是都被淋成了落湯雞。因為被搞的壹身狼狽、不能在妳面前保持美麗可愛的樣子，我抽抽噎噎的哭了起來。妳原本有些不知所措，但馬上就會意過來，妳先是伸手撫去了我的淚珠，然後說我哭時雖然也很可愛，但妳還是比較喜歡我的笑顏。我不管，我就是要哭。因為喜歡妳哄我，所以我使著性子。看著這樣的我，妳笑了，然後走進了傾盆大雨之中。為什麽？我傻眼了。深深的吸了壹口氣後，妳開口說：佳芊，不管被淋的多濕，不管被搞的多狼狽，因為妳就在我面前、在我身邊，所以我都覺能毫不在意，只要妳就待在我手伸得到的地方，我就覺得自己已經擁有了全世界，其他的事情都沒有必要去管了。此時的雨很大，世界的壹切都因此像蒙上了壹層紗壹樣，但妳說話時的面容卻清晰的映在我的眼裏；此時的的雨很大，雨聲蓋過了所有其他的聲響，但妳話語的內容卻清楚的傳進了我的耳裏。我破涕為笑，然後也走進了雨中、走進了妳的懷中。我也是，只要妳抱住了我，我就覺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了。我輕聲說著，然後我們接吻，壹次又壹次的接吻，妳的手放到了我的身……”
　　佳芊無力的靠在沙發上，盡管她的眼睛是睜開的，但卻沒有壹絲的神采，不斷碎碎念著而上上下下動著的嘴巴是她全身看起來唯壹有生氣的地方。
　　聽著聽著，吉川淑子大概瞭解了發生了什麽事情，她搔了搔頭說：“這…這吐槽點實在太多了，反而因為不知道要從何下手而無法吐槽啊……算了，不管她們了，妾身還是去先去吃個早餐吧。”
　　吉川淑子正要轉身，卻感覺到有兩道銳利的目光移向了自己，她的腳步因而無法跨出。
　　“呃？”
　　吉川淑子對著她的小妹還有徒弟硬是擠出了壹個尷尬的微笑。
　　“真過分啊，自稱是別人的大姐，卻在小妹想尋死的時候轉身就走。”
　　“真沒用啊，威脅利誘的要當別人的師父，卻在徒弟苦惱時不幫忙授業解惑。”
　　“她的確很沒用啊，都二十好幾了，竟然連做菜都不會。”
　　“對啊，別說做菜了，她連掃地都不會呢。雖然自稱是專業人士，但她專精的範圍好像有點過小啊。”
　　“沒錯沒錯，她口口聲聲的說自己是天才，但壹想到她連用手機打電話都花好久的時間才學會就讓人很難相信呢。”
　　“的確呢，妳知道嗎？她……”
　　“對不起……”
　　吉川淑子跪了下來，但她道歉的對象並非眼前的兩人，被她們話語而喚起的酸楚加上還在血管中佔很高比例的酒精讓她想要對整個世界表達歉意，她又說：“妾身就是那麽沒用，妾身是吉川家的累贅，難怪母親大人不讓妾身繼承家業，而要妾身離家去拜師。妾身空有好的資質，腦袋卻少壹根筋，做事前都不先想清楚，難怪師父會背棄只要取得贗品師稱號就要將工坊讓給妾身的約定，因為他也會怕招牌被砸掉嘛。妾身真是個廢物啊，既邋遢又懶散，難怪到現在都交不到男朋友，沒有人會喜歡完全不會做家事的女人嘛，雖然冒失天然似乎是種很受歡迎的屬性，但這跟妾身走冷艷外表的風格實在搭不起來啊！怎麽辦，妾身就要奔三了，警報已經在耳邊響啊響的，卻還是壹點辦法都沒有，誰來告訴妾身未來的路怎麽走啊？妾身好仿徨，好迷惘，妾身好需要壹盞明燈啊！妾身不知道未來在哪啊！妾身也是會想要有人疼、有人愛……”
　　就這樣，吉川家的壹天，就在三個（？女人的自怨自艾中開始了。
　　“啊，肚子餓了。”
　　臉朝下的趴在Ｌ型沙發較長那塊上的淑子姐這樣說。
　　“對啊，好餓哦，小淩我要吃昨天剩下的麵. ”也是臉朝下的趴在Ｌ型沙發較短那塊的佳芊這樣說。
　　“要吃飯就自己去弄，妳們這兩條懶蟲！”
　　因為沒空間了，所以只好委身在木頭地板上的我恨恨的說著。
　　不久前，碎碎念了好壹陣子的淑子姐也許是終於受到了體內酒精的影響，有了壹絲睡意，便壹邊嚷著尊師重道壹邊走去把佳芊從沙發上趕了下來。原本我以為自己是處於坐山觀虎鬥的安全位置，沒想到接著佳芊就走來向我主張女士優先，把我從沙發上拉了下來。
　　太過分了！淑子姐平常把我小妹小妹的喚來喚去，卻在我被這樣欺侮時充耳不聞。佳芊也好壞，昨夜把我當個寶似的捧，現在卻把我像垃圾壹樣的踢開，她果然染上了男人的惡習了啦！做愛前後態度差那麽多實在太過分了！我咬牙切齒的輪流瞪著她們，但她們卻將頭埋在沙發的凹陷中，毫不理會我充滿恨意的目光，我也只好無奈的改在地板上繼續進行剛剛的懶散行徑。
　　在我們三個浪費美好光陰的同時，類似的爭執不斷發生，但每次都是在將事情互相推來推去後不了了之，完全沒有任何壹丁點有建設性的作為。我開始懷念前幾個禮拜天跟學家姐出遊的行程是多麽的充實，以及多麽的…色情，唉，學姊實在好糟糕啊。
　　“叮咚！”
　　在我腦中開始被黃色思想佔滿時，電鈴的聲音傳了過來。
　　“徒弟去開門。”
　　淑子姐率先發難。
　　“小淩去。”
　　佳芊毫不猶豫的將事情推到了我身上，讓我覺得她在懶惰這件事上，的確有得到淑子姐的真傳。
　　“壹定是奇怪的推銷員啦，不理他也不會怎樣啦。”
　　受到她們的影響，我也勤勞不起來。
　　“不，小妹妳去。”
　　“為什麽！”
　　我埋怨著自己在不知不覺中成為這個家地位最低的人的命運。
　　“不是在欺負妳喔。”
　　淑子姐頓了壹頓說：“是妳的學姊來了。”
　　“啊？學姊？”
　　聽到關鍵字，我立刻從地板上彈起，然後沖到了門前，我墊起了腳尖，透過貓眼往外望，就看到掛著燦爛笑容的學姊站在門外，手放在身後、身子左右左右的轉啊轉，那模樣說有多可愛就有多可愛。
　　“誒誒誒！學姊怎麽會跑過來了？”
　　我慌張的問。
　　“鬼才知道，小妹妳直接去問她不是比較快嗎？”
　　淑子因為將頭埋在沙發裏，所以聲音聽起來全是糊成壹片，但她對這件事的毫無興趣倒是表達的壹清二楚。
　　這可不行啊，不管學姊是因為什麽原因而突然到訪，但家裏的這副模樣可不是能夠見人的啊。我看看屋內，雖然我三天前才有好好打掃過壹次，但現在又已經有亂成壹團了，而且沙發上又躺著如廢人壹般的淑子姐以及佳──“要趕快把東西收壹收嗎？”
　　佳芊問。我很驚訝的發現她已經坐直了身子，身上不但沒有了剛剛的頹廢氣息，好像還有種如臨大敵的緊繃感覺。
　　“麻煩了，然後如果妳可以把淑子姐搬回她的房間的話，我會超感謝妳的。”
　　“好過分！小妹妳超過分的，妾身難道是個見不得人的存在嗎？”
　　淑子姐壹邊抗議壹邊像條蟲壹樣的扭著身子，過去營造出來的成熟形象已經徹底崩壞了。
　　“妳是！只要去照照鏡子妳就知道為什麽了！”
　　“徒弟！小妹她欺負人啦！”
　　淑子姐擡頭望向佳芊，求救似的說。
　　“師父，雖然我很不願意這樣說，但現在的妳滿身酒味又邋遢到不行，妳現在的服裝儀容根本就是流浪漢等級的，如果不想丟臉的話還是趕快去整理整理吧。”
　　“哇啊啊啊啊！妳們好過分啊！”
　　淑子姐再度進入耍賴模式，而且看起來完全沒有想移動身子的打算。在跟佳芊對望壹眼，壹起嘆了壹口氣後，我就只好面對現實，伸手轉開了門把。
　　“小淩淩淩淩淩淩淩淩淩淩淩！”
　　壹看到我的臉出現在門後，學姊就這樣愉快的叫著。
　　“學姊早啊～”在我展現演技來掩飾對於學姊來訪的不知所措的同時，我在心中仍盤算著要怎麽跟她解釋家裏的情形。
　　“妳家住址是我跟爸爸問來的，我剛剛有先打電話過來，但都沒人接呢。”
　　死了！剛剛我們三人在耍廢時沒接到的電話原來那麽重要！
　　“通常這樣應該會認為沒人在家吧？”
　　我用吐槽來逃避去解釋沒人接電話的原因。
　　“的確是啊。”
　　學姊點了點頭後說：“但我實在太想看到小淩了，盡管只有百分之壹的可能性我也不想放過，比起來白跑壹趟真的不算什麽。”
　　“唔！”
　　湧上心頭的甜蜜讓我說不出話來。
　　“現在還有別人在家裏喔？”
　　學姊問，說話前她的鼻子抽動了幾下，該不會是聞到淑子姐的酒味了吧？
　　“恩。”
　　雖然很不想承認，但我還是點了點頭。“我姐姐還有壹個朋友也在。”
　　壹邊說我壹邊退到門後，準備讓學姊進屋。
　　“不不不，不用麻煩了，我今天只是替峰峰他送個東西來而已，馬上就要走了。”
　　“誒？阿峰？送東西？”
　　我完全摸不著頭緒。
　　“這個。”
　　學姊向我遞來了壹個紙袋。“我也不知道裏面是什麽，峰峰說要是我偷看的話就要把烏鴉拿去丟掉。”
　　“烏鴉？學姊有養鳥？”
　　我在接過紙袋的同時發問。
　　“那是我的壹個布偶，是我的寶貝喔，當然啦，小淩還是比它重要的多。”
　　“學姊！”
　　壹股暖意又湧了上來，我實在很佩服學姊能夠把那麽肉麻的話輕易說出的說話技巧。
　　看著開心到說不出話來的我，學姊淺淺的笑了笑，然後開口：“好了，該做的也做了，我這就告辭了啦。”
　　“真的不進來坐壹坐嗎？”
　　我問。
　　“不了。”
　　學姊笑著搖了搖頭說：“我沒先說就跑來打擾還是不太好啦，雖然很想看看小淩的家裏，但還是等下次吧，掰掰啦，小淩。”
　　“恩，明天學校見！”
　　我也向學姊道別。
　　在關上門後，我仔細的端詳起拿在手裏的紙袋，它在開口的地方除了折了好幾折讓人無法看到裏面之外，竟然還在上面封上了蠟，讓紙袋具備了中世紀時最高程度的保密能力，我實在很好奇到底是什麽東西需要搞成這樣。
　　盡管看得出阿峰是費了不少苦心才封好這個袋子，但我還是粗魯的將其撕開，畢竟我並不覺得他的努力是什麽需要珍惜的東西。
　　然後，我往裏面壹看──“呃。”
　　我的嘴角抽動了幾下。
　　那是我的衣服。也就是三天前在跟阿倫、阿毅做了那檔事後，被弄髒而阿峰幫我換下的衣服。看來他似乎很好心的把衣服洗過、燙過，並折的有棱有角、整整齊齊的放在袋子裏。
　　唔，這的確是得好好保密、絕對不能讓學姊知道的東西啊，否則天知道又要說多少謊才能朦混過去。
　　但是──既然如此，他幹嘛托學姊送過來啊？我歪了歪頭，想了壹下子卻想不出個所以然。
　　唉，看來我還是跟不上他的思考，而且應該也不會有跟得上的壹天啊。我在心中這樣感嘆著。。
　　在林亭雲走後沒多久，李佳芊也覺得是時候離開師父家裏了。原本吉川淩有邀她留下來吃完午飯再走，但在考慮到也是時候去吉川淩男生時的家露個臉，她便覺得還是早點走比較好。
　　“小徒弟妳現在可以自己用變身魔法了吧？妾身現在神誌很不清楚啊，難保會出什麽錯把妳變成河馬之類的。”
　　吉川淑子依舊是處於酒醉的狀態。
　　“我真慶幸我的確做得到了。好啦，我走啦。”
　　在跟師父以及友人告別的同時，李佳芊在心底感嘆著酒精那可怕的影像力。
　　“嘿！”
　　在走出公寓時，李佳芊聽到了叫喚聲，她往聲音的來源壹看就發現小淩的學姊，也就是林亭雲正往她走來。
　　雖然兩人沒打過照面，但因為以前有看過照片，而且剛剛才聽到過聲音，所以李佳芊知道她是誰。但相對的，自己的身份林亭雲應該是不知道的。如果她是看見自己從同棟公寓走出來，就因此而認定自己與吉川淩有關系未免也太牽強。
　　也許是看出了李佳芊的疑惑，林亭雲說：“妳就是剛剛在小淩家的朋友吧？我在妳身上聞到了小淩的味道了呢！”
　　“哈？那不是人類的鼻子做得到的事情吧！”
　　雖然有了解答，但李佳芊不太能夠接受。
　　“誒誒誒！妳不相信？這是真的啦，妳不信就去買副撲克牌，叫小淩隨便摸幾張，我保證我壹定能夠挑得出來──哎呀，這不重要啦，妳有空嗎？我想跟妳聊壹聊！”
　　不等李佳芊回答，林亭雲就伸手拉住了她。由於壹時之間想不到拒絕的理由，李佳芊便任自己被林亭雲拖著走。
　　盡管正處於被誘拐或是綁架的狀態，但在這過程中，李佳芊在腦中壹直在思考的卻是個跟自身不太相關的事。
　　究竟，林亭雲不正常的部分到底是鼻子，還是──她那對於自己友人超乎常理的愛呢？。
　　唔，雖然很不願意承認，但她真的超美的啊！除了腿比較長之外，我跟她比什麽都是穩輸的。看著菜單的同時，李佳芊偷偷的打量坐在對面位置的林亭雲，然後默默的在心底發表感想。
　　幾分鐘前，林亭雲壹邊嚷著該吃午飯了，壹邊把她拉向了這間有在賣簡餐的咖啡店。其實這家店是李佳芊從前天第壹次經過後就蠻想來光顧的，所以她對於林亭雲的自作主張並沒有感到不悅，並順從的跟了進去。
　　兩人坐定位後，服務生便送上了兩杯水以及菜單。李佳芊快速的翻了壹遍，東西都不便宜，很符合店裏典雅又不失高貴的裝潢，也超適合眼前這位除了有著美貌，而且氣質出眾，看起來就是大小姐中的大小姐的林亭雲。
　　“決定好要什麽了嗎？”
　　綁著馬尾的年輕女服務生臉上掛著親切的笑容問。
　　“我要這個。”
　　李佳芊點了個燉飯。雖然自己有著從青梅竹馬家裏以及自己父母那共兩份生活費，那價錢其實還是算太貴，但她實在不願意在林亭雲面前顯了個窮酸樣，所以就硬著頭皮點了下去。
　　“那小姐要什麽呢？”
　　服務生將身子轉向林亭雲。
　　“呃，再給我壹杯水就好，我要溫的。”
　　林亭雲尷尬的說。
　　“哈？”
　　李佳芊對於這想像外的展開傻眼了。
　　在服務生走後，林亭雲小聲的開口：“其實我口袋裏只剩回家的車錢了呢。”
　　“那妳幹嘛挑這種擺明就貴死人的店啊？”
　　“因為我感覺到妳肚子餓了嘛，而且看妳好像蠻想來這家店的說──唔，但都是我猜的啦，如果錯了我跟妳道歉。”
　　“不必了，反正錢都花了。”
　　李佳芊裝出生氣的樣子，其實她心底是很訝異林亭雲的第六感實在是準到不行。
　　“雖然很貴，但這裏真的很不錯呢，店裏的壹切都讓人好舒服喔。”
　　林亭雲壹邊說壹邊轉動著頭，望著店裏的每個角落。盡管她露出的是對這壹切都感到新奇的表情，但李佳芊並不因此覺得她像是個土包子，反倒覺得這是因為她其實是個不常走出深閨、沒見過世俗壹切的公主。她那有點興奮的表情很可愛，淺淺的露齒笑燦爛的讓李佳芊覺得自己像是在直視太陽壹樣。
　　好耀眼啊！耀眼到讓人覺得刺眼了啊！李佳芊實在很想伸手去遮蓋住雙眼。
　　“真希望有天能夠請小淩來這裏吃飯，但這應該光靠省錢是做不到的吧，可能得去打工了呢。”
　　也許是想到心上人的緣故，林亭雲散發出來的光芒又更強烈了。
　　不行了！再讓她發光下去，我壹定會受不了而選擇奪門而出啊！
　　於是，李佳芊開口問：“那妳是想找我聊什麽啊？”
　　“恩。”
　　在將雙手交叉於胸前，做了個思考的動作後，林亭雲回答：“其實也沒什麽耶。”
　　“啊？”
　　李佳芊再度傻眼。
　　“妳是小淩很好很好的朋友對吧？”
　　林亭雲很突然的發問。
　　“呃，對啊，我們壹起長大的。”
　　李佳芊撒了個其實是實話的謊，但想想似乎有什麽地方不太對勁，所以她又問：“小淩有跟妳說過我的事？”
　　“沒有。”
　　林亭雲搖了搖頭。“但我從和她的對話中推測出她有兩個很要好的朋友，壹男壹女，而且很有可能是小時的玩伴之類的，雖然有好壹陣子沒有聯絡了，但他們還是在她心中佔著很重要很重要的位置，我想妳應該就是其中壹人吧。”
　　聞言，李佳芊差點因為太過驚訝而把剛喝下去的水吐出來，她說：“這種事推測的出來？”
　　“別人我不敢保證啦，但因為是最喜歡的小淩，所以當然做得到。”
　　林亭雲錯把李佳芊的吐槽當作恭維，便很開心的回應著，她又說：“而且妳真的跟我想象的壹模壹樣呢。”
　　“妳是說在見到我之前妳就從小淩那猜出我的長相了？”
　　李佳芊實在無法相信。
　　“不只長相，還有許多事情哦！”
　　“好！我的血型？”
　　“Ａ型！”
　　“幹！真的假的？不算不算，四分之壹要猜中也不是什麽了不起的事。恩，我想想，好！我的星座是？”
　　“獅子！”
　　“十二分之壹也能中？不，這可能是妳剛剛觀察出來的。這樣好了，妳說說看另壹個朋友的事！”
　　“他不管哪壹點都比小淩優秀，而且不知為何小淩還有點介意他連長相都比自己帥這件事。但盡管自己完全比不上他，相處時常常會感到有壓力，但小淩還是很開心他願意把這麽廢材的自己當朋友，所以非常重視跟他的友誼──唔，但這我是不太明白啦，畢竟小淩長得那麽可愛，卑劣的男生靠近她壹定都是不安好心眼，那種人有什麽好珍惜的啊？”
　　太扯了，這家夥是打哪來的名偵探啊？其實林亭雲的話說到壹半時，李佳芊就因為呆掉了而沒再繼續聽下去了，所以自然沒去附和或是反駁林亭雲最後的提問。
　　“怎樣？我說得有錯嗎？”
　　林亭雲又問，態度就像資優生回答了老師問的簡單問題，與其說是想要正確的解答，不如說只是在等著得到肯定而已。
　　“妳超強的。”
　　雖然很不願意，但李佳芊還是點了點頭，她向來就不喜歡也不擅長撒謊，她感佩的又問：“妳不會什麽事情都知道吧？”
　　“不是全部的事情，我只知道有關小淩的事情！”
　　“妳有病……”
　　其實李佳芊的話語沒有壹絲貶意，她只是純粹的發表感想。
　　“恩！壹分鐘不想小淩就會死掉的病！”
　　林亭雲很開心的回應，似乎把那當成壹種誇獎。
　　這時，壹個高高帥帥的服務生為李佳芊送來了餐點。剛做好的燉飯上頭還微微冒著煙，看起來正處於最為可口的狀態。
　　李佳芊迫不及待的拿起銀制的湯匙挖了壹匙送進嘴裏。的確美味！她在心中感嘆著。奶油的濃郁並沒有蓋掉食材本身的鮮甜，反而透過溫潤的包覆，使得它們在與舌尖碰觸時，滋味更是被凸顯出來。雖然在咀嚼時有許許多多的味道壹齊撞擊上味蕾，但不會顯得多余或是雜亂，反而在相輔相成之下交幟出了壹場精采的饗宴。
　　真的好好吃啊。李佳芊閉上眼睛，緩慢的咬著，享受著美食所帶來的愉悅。
　　在將口中的飯嚥下後，李佳芊又挖了壹匙，準備要再吃壹口，但她卻因為感覺到林亭雲的視線而不得不停下動作。
　　“呃，要吃嗎？”
　　李佳芊問。雖然很不願意，但她實在無法放著除了水之外、什麽東西都沒有的林亭雲不管。
　　“可以嗎？”
　　林亭雲開心的問，那笑容讓人絕對沒辦法狠下心去拒絕。
　　“恩。”
　　壹邊點頭，李佳芊將湯匙伸了過去，林亭雲便將身子向前傾、張口含住了湯匙。
　　“唔姆！超好吃的！”
　　林亭雲滿足的壹邊嚼著壹邊發表感想，掛在臉上的是滿滿的喜悅。
　　看著這樣直率表達出自己心情的林亭雲，李佳芊在心中忍不住開始埋怨老天爺的不公平。這實在太犯規了，這家夥除了超美的之外怎麽還可以這麽可愛！而且她應該比我大壹歲吧？為什麽我心中會不斷冒出不好好照顧她可不行的想法啊？
　　壹邊抱怨，李佳芊壹邊準備要再吃壹口飯。但卻在要將食物送進嘴中時，她突然意識到這湯匙剛剛林亭雲才用過，如果這樣下去，自己就要跟她間接接吻了。
　　她的心跳，加速了。
　　騙人的吧？我為什麽會覺得興奮？難道我真的因為昨天的事而被啟發了百合傾向嗎？
　　李佳芊的心情很亂，為了回復平靜，她招來了服務生，又要了壹副餐具，然後就將手中的湯匙交給林亭雲，接著兩個人就妳壹口我壹口的吃著剩下的燉飯，直到盤底見天為止。
　　吃完飯後，林亭雲雙手合十，開心的說：“謝謝招待！壹半的錢我下次會還妳的！”
　　與心情很好的林亭雲不同，李佳芊其實因為兩人現在和樂融融的互動而使得心裏有點沈重。說實話，李佳芊是很討厭林亭雲的，在她看來，林亭雲不過是個只看外表的膚淺家夥，之前對自己的青梅竹馬是那麽樣的不理不睬，卻在他換了個樣子後馬上有壹百八十度的轉變，這原因理智上她雖然能夠理解，但在情感上卻是怎樣也無法接受。
　　“不必了。”
　　李佳芊說：“但相對的，妳可以回答我壹個問題嗎？”
　　“恩？什麽問題？”
　　“妳，是喜歡上小淩的什麽？就只是因為她可愛嗎？”
　　李佳芊可以說是明知故問，她想要聽聽林亭雲會用什麽樣的藉口、什麽樣的謊言來當作動機，來合理化自己的行為。
　　然後──才能繼續討厭她。
　　聽了李佳芊的問題，林亭雲先是楞了壹下，然後食指放在了唇上，看向了窗外，作出了個思考的動作，任由沈默籠罩在兩人之間。
　　壹陣子後，她才緩緩的開口：“或許是吧。”
　　“啊？”
　　李佳芊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
　　不對吧？妳不是應該要反駁嗎？應該要說些什麽來假裝自己是多麽的有深度，講些有的沒有的來澄清自己不是外貌協會，而是被小淩的內在或是其他的什麽吸引住了才對不是嗎？李佳芊在心底吶喊著。
　　“但那只是個開始而已。”
　　林亭雲又繼續說：“我的確在看到小淩的第壹眼就為她那無人能比的可愛瘋狂了，而跑去跟她說了像求婚壹樣的話。但真正讓我無法自拔的愛死她是在交往之後，我感覺到她也好愛好愛我，使我覺得如果不更用力的去喜歡她是不行的。她對我的情感，我怎樣也想予以回報，所以就變得越來越愛她了。”
　　“所以決定性的關鍵是因為她喜歡妳？”
　　李佳芊覺得自己似乎是抓到了林亭雲的小辮子，她又問：“像妳這麽漂亮的人應該從小就有收不完的情書，對妳表白過的人壹定跟山壹樣多，難道像她壹樣喜歡妳的人從來沒有過？”
　　“有的。”
　　林亭雲點了點頭，她的表情凝重了起來，似乎是想到了痛苦的回憶。“的確有這麽壹號人物。”
　　“是？”
　　雖然大概猜得到會是誰，李佳芊還是如此回問。
　　“他是我國中時的學弟，我知道他是真的真的真的真的真的很喜歡我。看到他那麽努力的打聽我的事情，費盡壹切心力的想要跟我有接觸，雖然會覺得有點不舒服，但我還是蠻感動的。我也曾想過要不要回應他的心情，試著交往看看，直到他在我畢業那天向我告白時，我才發現自己怎樣也做不到。”
　　“為什麽？就因為他不高，不帥，還有點笨？”
　　“好具體喔！佳芊妳不會認識他吧？”
　　“不要在這發揮妳神奇的第六感啦！快點回答我的問題！”
　　“唔，盡管我也知道自己很過分，但自己的心情是怎樣也沒辦法忽視的，而且生理上的厭惡更是無論如何也無法去克服，我想就算我強迫自己去試，那也絕對不會是段會讓人感到開心的事情，不論是對我，還是對他都是。”
　　在做完開場白後，林亭雲深深的吸了壹口氣然後哭喊似的說：“誰叫他是臭男生啊！我真的沒辦法喜歡上男的啦！除了爸爸跟弟弟外的男生都讓我覺得好不舒服，不用說交往了，我連跟他們來往都做不到！要是他是女孩就好了，這樣我就不用傷他的心，兩個人就能開開心心的在壹起了！好討厭好討厭啊！為什麽會這樣啊？實在是好殘忍好殘忍啊！”
　　“……”
　　李佳芊無言了，不論是口頭上還是心裏面都是。
　　壹直以來，李佳芊都認為她師父所選擇的並不是什麽好方法，盡管確實能達到目的，但所生的損害絕對大於產生的利益，師父純粹只是因為能滿足她的惡趣味才用上的，她相信她的師父心底也是這麽覺得的。
　　但聽著林亭雲的真誠告白，她才發現如果想要實現她青梅竹馬的願望，除了把他抓去變性之外似乎還真的沒別的方法了。。
　　在沈重的話題之後，兩人開始天南地北的聊著，氣氛熱絡的讓人忘了時間。
　　當李佳芊無意間瞄到了墻上的掛鐘，才發現早就到了該離開的時間了。於是她起身去結了帳，然後就跟林亭雲走出了這家讓她荷包大失血的店。
　　“對了，結果妳還是沒有回答我妳為什麽要找我聊天呢。”
　　在分別前，李佳芊這樣問。
　　“其實也沒什麽，就只是因為妳是小淩的朋友啊！”
　　林亭雲微微壹笑。“因為小淩把妳看得很重要，所以我也要把妳看得很重要。小淩的壹切都是我珍惜的東西，她的朋友當然也包括在其中！”
　　但妳只可以做她的好朋友，不可以跨過那條線喔！壹邊揮手走遠，林亭雲壹邊做著玩笑似的補充。
　　李佳芊好壹陣子都沒有動作，就是站在原地目送著林亭雲離去。在她的身影消失不見後，李佳芊將視線移向了馬路，看著那組成停車格、代轉區、斑馬線等壹條條由人所畫上、代表著規範的線條。
　　“那條線啊……”
　　“我會不會早就跨過去了呢？”
　　她對著街道這樣喃喃自語，但話壹出口，就立刻被車水馬龍的街道上所充斥的喧囂蓋掉而無法聽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