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第三卷>12月第四周

　　12月第四周12月20日（壹）
　　Piece of:雪菜
　　『報告交出去了。』
　　『今天是最後壹天，再來研討會要辦慶祝活動，終於可以順利放寒假了。當然，那些學長姊還要忙畢業論文和其他事，也沒假期可言啦。』
　　『過年我還是要忙打工。那也沒辦法，這個時期到處都缺人手嘛。』
　　『這下我也沒時間休息了，聖誕節和年假大概也沒了。』
　　『可是，在正式求職之前，我想多存壹點錢。』
　　『雪菜，妳寒假要去哪裏玩呢？去沖繩或北海道來趟美食之旅？』
　　『去海外也不錯。不過，雪菜蠻不喜歡出門的嘛，啊哈哈。』
　　「……唉。」
　　漫步在夕陽西下的校內，雪菜闔上手機，嘆了壹口氣。
　　聖誕節和年假大概也沒了。
　　雪菜不是不知道，這句話是壹道防線。
　　「何必這麽拒人於千裏之外呢……」
　　雪菜努力鼓起勇氣，試著慢慢靠近他，他卻保持著絕妙的距離感。
　　「這是……難得的寒假啊。」
　　雪菜嘟起嘴巴，壹個人鬧別扭。
　　不知不覺間，雪菜逐漸變回以前的自己，然而她本身還沒有發現。
　　雪菜吐出白色的氣息，就在她準備回家的時候。
　　「咦？」
　　雪菜剛好走到學生餐廳，偶然看到壹個熟悉的身影站在餐廳入口。
　　那是壹張數日未見的面孔。
　　「……可惡，我太早來了嗎……看來我太快結束練習了。」
　　「請、請問。」
　　雪菜走近那個自言自語的女子，主動向對方攀談。
　　「早知道約四點半就好了……是說那家夥……大概會比約定時間早到吧……」
　　「那個、昌子小姐。」
　　「肚子好餓喔，可惡……今天要大吃壹頓。」
　　「昌子小姐……」
　　「咦？……啊p」
　　對方終於註意到雪菜，嚇得張大眼睛。
　　「妳是昌子小姐對吧？妳的發型和上次不同，我壹開始還認不出來呢。是我啊，上次在派對上碰面的小木曾雪菜。」
　　「昌、子……？」
　　「咦、奇怪？妳不是長瀨昌子小姐嗎？對、對不起，我認錯人了……」
　　「——啊！沒、沒錯沒錯，我是長瀨昌子！我的確是這個名字呢！」
　　「太好了，我還以為自己認錯人了呢。」
　　「對、對了，妳今天怎麽了嗎？」
　　「也沒有啊，我正要回家。課程都結束了，也要放寒假了嘛。」
　　「這、這樣啊，那真是太好了……也對，要放寒假了，太好了太好了，哈哈……」
　　「也稱不上好啦。倒是昌子小姐，妳在這裏做什麽呢……奇怪，妳流好多汗喔？」
　　天氣這麽冷，她是怎麽搞的？也許她身體不太舒服吧？
　　「糟了……萬壹他們碰面……」
　　「咦、妳說什麽？妳不要緊吧？要我送妳去醫務室嗎？」
　　「我、我沒事，真的沒事！先別說這個，我們趕快離開這裏——不對、我們去喝杯茶慶祝再會吧？」
　　「嗯，我很樂意，昌子小姐真的沒問題嗎？」
　　「真的真的，我們走吧！去離大學遠壹點的咖啡廳吧，嗯！」
　　◇
　　「讓您久等了，這是芒果聖代和草莓聖代，請慢用。」
　　二人來到咖啡廳，桌上放了份量十足的聖代。
　　「來、快享用吧，我肚子好餓喔。」
　　「雖然我跟著昌子小姐點了聖代，但晚飯前吃聖代不太好吧。」
　　「別在意別在意，就當是忘年會，痛快大吃大喝吧。」
　　「忘年會吃聖代也怪怪的……不過也好。」
　　「沒錯沒錯。好、今年大家辛苦了！幹杯！」
　　「哇啊、小心灑出來。」
　　昌子用聖代的容器幹杯，面帶苦笑的雪菜也拿起了湯匙。
　　遠比氣溫冰冷的甜點滑入喉頭，雪菜很自然地流露靜謐的嘆息。
　　「嗯，真好吃。冬天在溫暖的室內吃聖代，別有壹番滋味啊。」
　　「啊、這種感覺我懂，例如窩在暖桌裏吃冰之類的。」
　　「對啊，冬天冰箱裏也得放冰淇淋呢。」
　　「嗯，可是我弟弟都會把我的冰淇淋吃掉。等我想吃的時候早就沒了，這種時候真的會大受打擊呢。」
　　昌子凝視著歡談的雪菜。
　　「每次遇到這種事，我總是幼稚地生弟弟的氣，實在太不成熟了……。嗯、聖代真的好好吃喔。」
　　「…………」
　　「在有暖氣的地方吃特別……昌子小姐？」
　　雪菜發現對方直盯著自己，她不能理解這是為什麽。
　　「妳怎麽了？啊、我臉上沾到奶油了嗎？」
　　「不是，只是妳比之前更開朗了。」
　　「咦……」
　　「有什麽好事嗎？和男朋友進展順利？」
　　自己的情況壹下被昌子看穿，雪菜非常訝異。難不成自己的表情這麽明顯嗎？
　　「其實……也還好。上次我看起來很消沈嗎？」
　　「不用隱瞞也沒關系啊？妳們進展得不錯吧，壹定是這樣吼？」
　　「唉……昌子小姐真是的。」
　　「果然是這樣啊。」
　　「不是的，並沒有妳期待的事情發生。只是稍微……」
　　這不是什麽值得壹提的事情。
　　然而雪菜會說出口，代表她還是想和別人分享。和這個完全不了解真相的人。
　　「稍微怎樣？」
　　「我們吵了壹架……然後又合好而已。」
　　「什麽啊，我還以為妳們大有進展呢，原來只是這樣而已。」
　　「我就是這麽說的啊。……不過，這樣就好。」
　　因為這三年來，他們連這點程度的互動都沒有。
　　「我想啊，也許這次真的有所改變吧。慢慢來也無所謂，說不定有機會向前邁進。」
　　「…………」
　　「啊、對不起。我們是談假想的話題嘛，結果我卻說了奇怪的事。」
　　雪菜吃著聖代轉移話題。
　　昌子不再品嘗所剩不多的聖代，眼睛直盯著雪菜。
　　「……妳們實在很有參考價值呢。」
　　「咦？妳說什麽？」
　　昌子不明究理的話語，引起了雪菜的疑問——
　　「吶、雪菜。心心念念想著壹個男人好幾年，到底是什麽樣的感覺？」
　　然而，雪菜得到的卻是這樣的字句。
　　雪菜頓時倒吸壹口氣。
　　不了解原委的昌子，是懷著何種心思和用意，提出這個問題的？
　　「……妳指什麽？」
　　「也沒什麽。只是聽了妳的『假想』有感而發罷了。」
　　昌子真敏銳——不、是雪菜太好懂才對。
　　「唔……」
　　對於這個問題，雪菜開始思考。
　　是什麽感覺？
　　這三年來，是什麽感覺？
　　當然是辛酸、痛苦、難過——
　　卻又無法放棄。
　　「對不起，沒有頭緒就算了，我也是隨口問問。」
　　「嗯……」
　　雪菜沈默地吃著聖代。
　　「那麽，也差不多該回去了。」
　　昌子隨便挑個時機，結束了這場談話。
　　「是我邀請妳的，我請客吧。」
　　「……應該說。」
　　「咦？」
　　「我別無選擇。」
　　雪菜悄然低語。
　　「我也試著遺忘，可惜我辦不到。所以我壹直等待……盼望他有壹天可能回心轉意，就這樣度過每壹天。」
　　「雪菜……」
　　「寒假他忙著打工，我知道他在躲避我，可是這也沒關系。只要他在自己方便的時候，內心需要我的時候，想起我就行了。如果可以的話，我想見他壹面，這樣就好。」
　　這三年來，雪菜連這些念頭都無法告訴他。
　　「有時候，我很希望他陪伴我，心裏也只有我的存在。最好眼裏永遠只有我，沒有其他人。其實我也知道這樣很自私。」
　　「…………」
　　「我好希望這些心願，總有壹天會成為習以為常的事情……」
　　雪菜喃喃自語，視線眺望著遠方。
　　在那遙遠的未來，雪菜和他是否能歡笑度日？
　　唯有這壹點，不論雪菜怎麽想象，都得不出壹個明確的答案。
　　Intermission 04
　　「……餵、請問哪裏找？」
　　「啊啊、嗯。小有進展啦，是是，我知道。」
　　「稍微住在男人家裏而已，不要說三道四的好嗎？」
　　「不用擔心啦，再壹下下就好。」
　　「我終於……找到最棒的伴侶了，現在我無法離開。」
　　「所以，暫時讓我盡情發揮吧。好啦好啦，再見。」
　　「真受不了。不過……實際上該怎麽辦呢？」
　　Piece of:春希
　　『您撥打的電話，可能在電波無法傳遞的場所……』
　　「可惡……那家夥在幹什麽啊？」
　　現在是傍晚五點半。
　　和泉說自己不知道慶祝會場在哪裏，我們約四點四十五分在食堂前碰頭，不料她遲到了半小時依然沒出現。
　　「好、大家都拿到飲料了嗎～」
　　在居酒屋的狹小包廂裏，幹事拿起啤酒杯站了起來。
　　和泉個性隨便也不是壹、兩天的事了。今天她不知何時交了報告，然後只傳簡訊說「我會出席慶祝會」，連研討會也沒參加。
　　「…………」
　　沒錯，她壹直很隨便。可是像這樣音訊全無，讓我不禁有個念頭。我在禮拜三看到那個判若兩人的和泉，和這件事是否有關呢？
　　「那在幹杯之前，我們先請荻島老師說幾句話。」
　　是我多心了吧？
　　後來慶祝會開始——直到八點過後，大家酒過三巡之際，我的手機才接到聯絡。
　　『餵、春希嗎？』
　　「和泉！妳手機沒開到底在幹什麽，約定的時間妳也沒來。」
　　『啊、對不起啦。遇到了壹點意外的事情……所以我在進行特訓。』
　　「啥？妳在胡說八道什麽？」
　　『我想也是……』
　　電話裏傳來和泉恍惚的聲音，仿佛發燒到神智不清似的。
　　「妳沒事吧？感冒了嗎？」
　　『嗯嗯、沒有啦。……妳們還在慶祝啊？』
　　「包廂訂到九點半，妳要過來嗎？現在來的話，還能喝到不少酒，大家搞不好還會續攤喔。」
　　『是喔。嗯～……該怎麽辦呢？』
　　「妳沒辦法來嗎？」
　　『也不是啦……』
　　和泉支吾其詞，好像有什麽難言之隱。她的反應果然怪怪的，平常她處理任何事情都很果斷的。
　　而且，她也絕不會讓對話停滯。
　　『大家都在那裏吧？春希妳也要去續攤嗎？』
　　「研討會的慶祝活動，大家都在啊。至於續攤嘛，今天就難得參加吧。」
　　和泉沈吟了，她先靜默了壹會。
　　之後她說。
　　『……春希啊。』
　　「怎樣？」
　　『離開那裏吧？現在……跟我續攤就好，妳看怎麽樣？』
　　「啥？妳莫名其妙說什麽啊？」
　　『妳不是說，我們兩個要私下慶祝嗎？』
　　「呃、我是說過沒錯……但現在去也太趕了吧。」
　　『我要現在啦，我想馬上單獨見妳。』
　　「……」
　　這句話也沒什麽好動搖的。
　　講這句話的人，是這個月來多次造訪我家的和泉。
　　我們沒有交往，卻共處了很長壹段時間。
　　奇怪的是，我現在怎麽會對她心動啊？和泉這個朋友，不是沒有異性的氣息嗎——「我知道了，那半小時後，在禦宿東口見面。」
　　『……可以嗎？』
　　「是妳邀請我的吧？況且，我之前答應要請妳吃飯的。」
　　沒錯，沒必要在意這點小事。
　　我在意的是，和泉的反應不太正常。
　　所以……我得見她壹面。
　　我都幫她做報告了，再幫個忙也沒什麽。
　　「不過，妳這次可別放我鴿子喔，剛才我等了妳三十分鐘呢。」
　　『剛才是……嗯嗯、我知道了，我壹定會去。』
　　接著，我掛斷了電話。
　　「…………」
　　腦海裏，莫名浮現雪菜的面孔。
　　◇
　　「那麽幹杯吧！」
　　玻璃杯發出了清脆的碰撞聲。
　　「辛苦啰！唔咕唔咕……噗哈！」
　　「妳啊，不要壹來就破壞店內的氣氛啦。」
　　我跟和泉進到壹家安靜的酒吧，和剛才的居酒屋氣氛完全不同。不過，和泉的反應完全是居酒屋的調調。
　　「酒保，再來壹杯。春希也多喝點啊，是妳請客的嘛。」
　　「我剛才已經喝很多了。」
　　我在擔心錢包之余，看到和泉壹如往常的態度後，也松了壹口氣。
　　本來我還很煩惱，假如要面對電話裏的和泉，或是禮拜三那個陌生的和泉，我究竟該怎麽辦才好？還好眼前的對象，依舊是那個性格散漫的女人。
　　這下我不必顧慮太多，可以像平常那樣開心喝酒了。
　　「抱歉啊，硬把妳叫出來。」
　　「妳要真覺得抱歉，酒錢平均分擔如何啊？」
　　「當然免談啊～！啊哈哈。」
　　我發出無奈的嘆息，將面前的酒杯壹飲而盡。
　　「……呼。」
　　「好，春希也再來壹杯吧。」
　　「就跟妳說了，我剛才已經喝了不少，不能喝太快啦……」
　　話雖如此，我還是被和泉略嫌快速的喝法影響，陪她喝了不少酒——
　　「……吶，和泉。」
　　就這樣喝了超過壹小時，我們也快要喝不下了。
　　「嗯～……？」
　　和泉從剛才壹直在玩雞尾酒上的櫻桃，她轉頭看了我壹眼。
　　「妳高中時代，是壹個怎樣的人啊？」
　　「……妳幹嘛突然問這個？怎麽了嗎？」
　　「也不算突然吧，我之前也問過妳好幾次了。」
　　我認識和泉近壹年，她幾乎沒談起自己的過去。和泉常打探我的過往，我每次問她，她卻顧左右而言他。
　　可是，禮拜三我知道了和泉的家庭問題。接下來我在意的，就是她以前的高中生活，我很好奇這個散漫的家夥，是如何考上峰城大學的。
　　「我記得妳是都立高中畢業的吧？哪邊的高中啊？」
　　「……東有川？」
　　「啊啊、千葉附近嗎？」
　　她說的明明是自己的事情，為什麽壹副沒信心的模樣啊？
　　「妳這麽想知道，我就告訴妳吧，不怎麽有趣就是了。」
　　「如果我覺得妳的事情無聊，就不會開口問妳了。」
　　「咦……」
　　「啊、不是，我沒有別的意思，應該說我對妳有興趣吧。啊、也不是這個意思……呃呃，對不起。」
　　我找不到妥當的說法，只好向她道歉了。也許我喝醉了吧？
　　「…………」
　　和泉的右手，蓋住我放在吧臺上的左手。
　　她輕撫我的手指，偶爾用指甲抓抓我的手掌。
　　「等等、妳、妳做什麽？」
　　「……我的過去很普通喔。」
　　「咦？」
　　「我是個隨處可見的女高中生，而且是不起眼的類型，同壹個學年的學生都不記得我是誰吧。」
　　「是、是喔。」
　　和泉回應我的問題，指尖開始在我手上移動。
　　平常我會隨意甩開她的手，但她用壹種舉止溫柔、深入人心的動作，試探般地撫摸我的肌膚。
　　「妳、妳的成績如何？有辦法考進我們學校，代表妳高中時代成績不錯吧？」
　　我提了壹個問題，想從那股纖細柔軟的感覺上稍微轉移註意力。
　　「嗯～、考上峰城純屬奇跡吧，那時候父母也剛好離婚嘛。」
　　「……這、這樣啊。」
　　「妳現在很後悔提起這個話題吧？其實妳不用在意啊。」
　　被她看穿了。
　　「呃呃、那社團活動呢？妳從事過什麽社團活動？」
　　「社團活動啊，我是多少有涉獵啦，還有獲得表揚喔——不是個人獎項就是了。」「是喔，真意外呢，妳參加什麽社團活動？」
　　「妳說呢？」
　　和泉輕吐舌頭，我不能忍受自己竟然感覺到壹種妖艷的氣息。
　　我隨便回答壹個答案，來掩飾害羞的心情。
　　「什、什麽啦，料理社嗎？」
　　「噗噗—。要鍛煉舌頭和喉嚨的社團喔。」
　　和泉故意伸出舌頭動來動去，這家夥絕對在調侃我吧。
　　「而且很耗費體力和心力喔，有時候喉嚨深處也會很痛苦呢，這樣妳該懂了吧？」和泉還發出性感的嘆息，真是討厭的調侃方式……既然這樣我壹定要猜中。
　　舌頭和喉嚨，也就是嘴巴吧。那就等於……發聲是嗎？
　　「我知道了，發聲練習！妳是戲劇社的吧！」
　　我自信滿滿說出答案，和泉壹時驚訝地眨眨眼睛。
　　「…………壹般來說，會先想到合唱團吧？」
　　「啊、也對。」她這麽講也有道理。「原來是合唱團啊，有點意外呢。」
　　「進入大學後就放棄了啦，感覺江郎才盡了，春希呢？」
　　「我啊……」
　　我的腦海裏，浮現出那壹天的演唱會。
　　那壹天，那段三人共處的時光。
　　「……我什麽都沒參加啦。之前我也說過，我高中都在念書，對活動沒什麽興趣。」
　　「那麽學園祭呢？附屬高中不是也有選美嗎？妳對女孩子總有興趣吧？」
　　「呃、我對學圜祭也沒興趣……頂多幫忙班上舉辦的活動。」
　　我面朝前方，不好意思正眼看著壹旁的和泉。
　　「咦～、好無趣喔。妳們的選美有很多可愛的女孩報名，壹般來說都會在意的吧？同學年的女孩有獲得冠軍嗎？」
　　「……好像有吧，是我不太熟的女孩。」
　　「是喔，那個人念我們大學嗎？」
　　「這我就不知道了。」
　　「哼～……春希真的好無趣喔。」
　　和泉似乎想到了某件事。
　　「啊、對了，妳房裏不是有吉他嗎？妳說自己沒練吉他了，那妳是玩到什麽時候才放棄的啊？」
　　……亡了。」
　　盡管我們各方面互有了解，但說不出口的事情就是說不出口。
　　「……妳說不出口嗎？」
　　和泉的低語，仿佛看透了我的心思，又有點像是要介入我的隱私。
　　「不是……也沒有。」
　　「…………」
　　「…………」
　　無意間，和泉的身體緊靠在我的側腹上。
　　我的耳朵感受到溫熱的嘆息，她的眼神壹定凝視著我的側臉。
　　「妳從剛才，就不肯看著我呢。」
　　「唔……」
　　那個陌生的和泉，又出現在我身邊了。
　　「原來，妳經歷過痛苦的往事啊。」
　　那是壹種接近呢喃的細語。
　　「很辛苦對吧，春希。」
　　她的說法猶如看穿我的心底，我卻無法回應。
　　瞧我沈默了壹陣子。
　　「怎麽了？喝醉了嗎？」
　　和泉問我。
　　我不知道該如何回應這樣的和泉。
　　「也許吧。所以……也差不多該回去了。」
　　說出這句話逃跑，已經是我的極限了。
　　「那我送妳回套房吧？」
　　「……不必了，妳想住我家對吧？」
　　「啊哈哈，被發現啦？」
　　「我就知道，真受不了妳……」
　　我只能這樣做，來逃避這種氣氛。
　　無意間十指相扣的觸感，也被我拋到腦後了。
　　◇
　　「唔～、好冷喔。」
　　我走上禦宿車站月臺目送和泉，冰冷的寒風迎面而來。
　　「春希，妳寒假打算做什麽？」
　　「又來了……啊、不是，我在自言自語。呃呃、我要忙打工啦。」
　　「哼～、是喔。」
　　和泉這句話似乎沒有特別的意思，又好像有其他的言外之意。我會有這樣的想法，主要是她和某個人的提問方式很類似吧。
　　「…………」
　　她果然哪裏怪怪的，我從禮拜三壹直有這種感覺。我們之間的關系，不該是這樣的。
　　我跟和泉的友誼，似乎快要持續不下去了。
　　原因我也很清楚。
　　這家夥在我面前，逐漸變成壹個「女人」了。
　　說不定這是我擅自產生的錯覺，總之我們的關系慢慢改變了。至於理由……這我就不曉得了。
　　不過，那是絕對不該有的選擇。我不想再背叛或傷害任何人了，絕不允許。
　　所以我得告訴她。
　　在道別時開口也許很卑鄙，而且也可能是我丟臉的自做多情，但為了避免事後後悔，我得趁現在說清楚才行。
　　「吶、和泉，我……」
　　「——妳和那個女朋友，進展順利嗎？」
　　「咦？」
　　「順利的話那就好。是說，這樣妳也不會寒假拼命打工了吧？」
　　『開往有川的普通列車即將進站……』
　　「……春希，我不會主動找妳，或是要妳陪我玩。」
　　和泉直視我的雙眼說。
　　「如果妳閑到發慌，盡量找我出來吧。在妳方便的時候、內心需要我的時候，想起我就
　　可以了。無論任何時候，我會用妳期望的身份來陪伴妳。不管是好友或損友——————哪怕是那個女孩的代替品也好。」
　　「……」
　　「再見。」
　　語畢，和泉走進滑入車站的電車，輕輕揮手後失去了蹤影。
　　「那家夥……」
　　我全身上下充滿壹種難以言喻的心情。
　　和泉是抱著何種心情，在這種時機說出那些話呢？
　　這壹切我統統不知道……可是我。
　　「…………」
　　我站在原地好壹會，本想拿出手機傳簡訊給和泉，後來還是做罷。我認為直接對談比較好，況且——我真正想傳簡訊的對象，另有其人。
　　『慶祝結束了，我似乎喝太多了呢。』
　　抱歉，和泉。
　　『明天的打工從傍晚開始，下班壹回家我就要睡覺了。』
　　『今天我喝醉了，就先到此為止吧。那明天再聯絡了，晚安。』
　　真的很抱歉，然而我——
　　我不想再背叛雪菜了。
　　12月第四周12月21日（二）
　　Piece of:春希
　　「北原，妳過來壹下。」
　　禮拜二傍晚，我壹到編輯部，麻理小姐表情凝重地等我前來。
　　「啊、妳好，麻理小姐。奇怪了，其他人呢——」
　　「現在發生了緊急情況，北原妳整理好自己的東西後，記得來第三會議室，大家已經在裏面了。」
　　「咦！？瞭、了解了。」
　　麻理小姐先行前往會議室，到底是什麽緊急情況啊……？看來不是單純的印刷錯誤，難不成是編輯同仁或作家出事了嗎？
　　我將包包放到座位後，趕緊前往第三會議室。
　　「打擾了……」
　　我敲門進入室內，現場響起了拉炮的聲音。
　　「哇啊啊！？」
　　我驚訝大叫的同時，聽到大家對我說恭喜。
　　等我冷靜下來，這才發現麻理小姐和其他同仁笑瞇瞇地站在我面前。
　　「……呃呃、這究竟是怎麽壹回事？」
　　「我們在替妳慶祝啊。來、過來這裏。」
　　麻理小姐拉著我，我看到擺滿甜點和飲料的桌上，放了壹本雜誌。我終於知道大家的用意了。
　　「Ensemble……」
　　「二月號今天發售喔，恭喜妳的第壹篇報導出版了。我們都看過了，很有趣喔。」
　　「感覺好像以前的電視劇呢。不良少女獲得周遭的理解，慢慢嶄露頭角之類的。」
　　「就各種意義來說，這是壹篇很維護取材對象的報導啦。不過以第壹次寫報導來說，確實是相當不錯的內容，我以前寫得亂七八糟呢。」
　　鈴木小姐和其他同仁紛紛祝賀我。
　　我卻沒那個心情感謝他們。
　　「真的假的，這封面……」
　　那本雜誌——封面上的照片，是我認識的同班同學睽違三年的模樣。
　　「對壹個新手鋼琴家，這是非常優厚的待遇。也沒什麽不好啦，她的照片很上相嘛。」
　　麻理小姐說得對。
　　這張照片比開櫻畫報上的更棒，不論是大小或構圖。
　　「她真是……」
　　啊啊、她的眼神還是那麽兇。頭發也和以前壹樣漂亮，皮膚也好白晰。
　　和紗實在很瀟灑啊……。
　　「先不說這個了，今天的主角是妳，恭喜妳啊，北原。從現在開始，妳的編輯人生總算有個華麗的起點了！」
　　「麻理小姐啊，這種說法是不是古板了點？」
　　「我、我和鈴木年紀沒差這麽多啦！」
　　「不過，確實是古板了點。甜點也是便宜的巧克力，看了好寒酸喔。」
　　「哪、哪會啊，劃算就好啊……這跟年齡沒關系吧？」
　　「應該說，現在還有人辦驚喜派對，這本身就是壹件令人懷念的事了。」
　　「妳、妳們幾個！我就說了，我和妳們年齡差不了多少啦！」
　　……麻理小姐，這麽在意自己的年齡啊？我是不知道她幾歲啦，但她的外表很年輕，不必在意這個啊。也罷，說出來她壹定會生氣，想想還是算了。
　　「別生氣別生氣，這好歹是慶祝會嘛。妳看北原都傻眼了。」
　　「這是我提議的耶……真受不了。北原，妳看啦，都是妳害我丟臉了。」
　　「咦、我的錯嗎……？」
　　「北原，妳表現得開心點就行了。麻理小姐買拉炮和甜點的時候想必很得意，她相信妳壹定會覺得高興的。」
　　鈴木小姐在我耳邊說悄悄話，壹想到麻理小姐替我購物慶祝的樣子，我也感到好窩心。麻理小姐真是壹個好人……。
　　「呃、謝謝妳，麻理小姐。勞妳費心了。」
　　「費心準備壹段這麽無聊的時間，真是不好意思喔，哼。」
　　「乖啦乖啦，不要鬧別扭了，我們來幹杯吧。來、給妳果汁，北原也來吧。」
　　「啊、不好意思。」
　　「妳們喔……」
　　大家在百忙中，特地撥冗替我慶祝。
　　「那麽，幹杯吧！」
　　他們的心意，實在令我喜不自勝。
　　同時，我也有點愧疚。
　　「是說啊，這女孩真的好漂亮喔，可能國外的化妝品比較好吧？」
　　鈴木小姐喝著飲料，仔細觀察雜誌的封面發表感想。不是的，那家夥從以前就幾乎不化妝的。當然，這句話我說不出口。
　　「這本銷量應該不錯。從封面到內容都很具沖擊性，古典樂迷以外的人也會買吧。」「北原，她是妳同學吧，介紹我認識壹下啊。」
　　「好啊，前提是妳們先帶我去維也納。」
　　想不到其他人會以這樣的方式談論和紗。想不到，我還會這樣談起和紗。
　　「吶吶、北原，妳可以打聽壹下她都用什麽洗面乳嗎？」
　　「咦？呃、這個……」
　　我壹直以為自己再也無法面對過去，看來這幾個禮拜我變得比較積極了吧。
　　也許我能把她的存在，化為單純的回憶了。
　　「對了對了，總編有給我幾本樣書，這壹本給妳吧。」
　　「謝謝。」
　　Ensemble是隔月刊，秉持實實在在的出版理念，雜誌的篇幅也頗厚重。
　　可是，這對我來說有另壹種沈重的意義。
　　「妳還想多拿幾本嗎？」
　　「咦？」
　　「妳有想贈送的對象吧？例如家人、朋友、還有……呃、總之壹言難盡啦。」
　　「麻理小姐，妳說的壹言難盡是什麽意思啊？」
　　「妳、妳很煩耶，鈴木。」
　　無視鈴木小姐吐嘈，麻理小姐跟我說。
　　「呃呃、我也沒有拿到很多樣書，但還是有辦法給妳幾本喔。」
　　想贈送的對象？
　　家人、朋友……還有誰？
　　「…………」
　　我的第壹份正經工作。
　　雖然只是兼差，而且是聽命行事罷了。
　　不過，我寫出的報導，化為明確的形式問世，這是值得紀念的第壹步。
　　家人就不必了，他們壹定是興趣缺缺的反應。
　　至於我的好友，壹定會替我高興吧。他們大概會跑來我家玩到天亮……前提是報導內容不是和紗的話。所以，這本雜誌我也不好意思給他們。
　　再來……就剩下「她」了。
　　她絕對會滿心歡喜，就算她知道這是誰的報導。
　　饒是如此，不久前的我也不敢交給她。我連破壞或修復彼此關系的念頭都沒有，只能手足無措原地踏步。
　　可是現在的我，稍微改變了。
　　花了整整三年，拖了這麽久好不容易改變了。
　　我不想——再原地踏步了。
　　因此。
　　「北原？」
　　「啊、不好意思。……那請再給我壹本吧。」
　　送給她吧。
　　送給冬馬和紗的好友。
　　◇
　　『今天，雜誌在店頭發售了，我自己買了壹本當紀念。』
　　『編輯部同仁也在會議室舉辦小派對替我慶祝。』
　　『對不起，沒有告訴妳雜誌的名稱和發售日。』
　　『我想直接交給妳，不希望妳事先購買。』
　　『妳若不嫌棄，請收下刊載我第壹篇報導的書吧。』
　　『明天妳有空嗎？我拿去妳家，三分鐘就夠了。』
　　『我等妳回信。』
　　我把握這股積極的心情編寫簡訊，按下了傳送鈕。
　　我內心很緊張，卻不感到後悔。
　　我希望她替我高興，在我面前笑著鼓勵我。
　　讀了這篇報導，也許雪菜會受傷吧，說不定她又得承受痛苦的心情。
　　然而，包含這點在內，我依然想傳達自己的心情。
　　所以……我想見她壹面。
　　花了三年時間，我總算有這個念頭了。
　　「啊……」
　　傳送簡訊後，我稍微放空了壹會，不久手機收到了回信。
　　我膽戰心驚地打開簡訊。
　　『不好意思，我明天有事情要和家人出去。』
　　看到這段話，我輕嘆了壹口氣，這時我才發現還有下文。
　　『二十四日……不行嗎？』
　　12月第四周12月22日（三）
　　Piece of:春希
　　「……呼。」
　　禮拜三。
　　不曉得為什麽，杉浦叫我今天壹定要來，於是我乖乖來到餐廳工作。
　　我利用休息時間，在員工準備室重讀雪菜的簡訊。
　　『對不起，春希，害妳費心了。』
　　『我挑二十四日，沒有別的意思，剛好那壹天才有空。』
　　『我們家二十五日要辦聖誕派對，媽媽從壹早就準備烤雞，然後大家老樣子用香檳風味的果汁幹杯。』
　　『等孝宏滿二十歲，就可以喝真正的香檳了吧？妳也知道爸爸的個性，他應該會說喝果汁就夠了。』
　　『抱歉離題了。所以，後天歡迎妳來。』
　　『啊、別忘了帶書喔，那才是重點嘛。』
　　『反正差不多是這樣。……要是不方便的話，記得跟我說喔。』
　　——要是不方便的話。
　　她都這樣講了，我怎麽好意思問她明天有沒有空呢。
　　誘導得這麽明顯，安排又稱不上縝密，這種簡訊真有雪菜的風格。
　　我苦笑著編寫回信內容。
　　『我知道了，那就二十四日吧。』
　　『我也沒有費心啦，純粹是還有工作的關系。』
　　『可能時間會拖到很晚，怕晚上造訪打擾到妳。』
　　『妳不介意的話，那我就前去叨擾了。』
　　『反正後天見吧，我在過去之前會打電話，妳不用熬夜等我喔？』
　　「好、這樣就行了。」
　　我下定決心了。
　　後天是關乎我們命運的日子。不論結果好壞，我們的關系必定有所改變。
　　是好是壞都無所謂，至少有壹點點改變或前進的感覺就好。
　　「喔喔。」
　　我偶然看到時鐘，發現自己休息好壹段時間了。
　　再不快點回去，啰嗦的後輩又要訓話了。
　　「啊……」
　　就在我起身的時候，手機發出震動。
　　『再晚也沒關系，我會壹直等妳的。』
　　『可是，我希望在當天見到妳。』
　　「……」
　　我不經意地倒吸壹口氣。
　　我們共同度過平安夜，只有三年前的那壹次。
　　在溫泉旅館跟和紗共度的那段時光。
　　真想不到，要在充滿那回憶的日子裏，將刊載和紗照片的雜誌交給雪菜。
　　不知道這是神明的安排，還是惡魔的捉弄。
　　或者——
　　「……不、這樣就好。」
　　我自言自語回到外場。
　　想了也沒意義的事，就別去想了。
　　「久等了，杉浦。換妳去……」
　　「大家都在拼命工作，妳要休息到什麽時候啊？只要自己過得舒服就好，別人累到死也
　　無所謂是嗎？妳就沒想過要快點幫助夥伴嗎，學長？」
　　更正，這已經不是訓話的程度了。
　　「呃、對、對不起。」
　　「妳壹定在想，這家夥的牛脾氣煩死了對吧？不好意思喔，我就是這種個性。」
　　杉浦依舊罵個沒完。
　　「那我去休息十分鐘了，寒假這個時段的客源很多，不能休息太久嘛。」
　　「不好意思……」
　　與其說牛牌氣，不如說是挖苦人吧……當然，這話我說不出口。
　　「十二號桌的客人還沒點餐，麻煩妳了。」
　　「啊、好，我知道了。」
　　杉浦離去的背影，帶有壹種和嬌小體格不相稱的氣勢。
　　這家夥是個古道熱腸的好人，但講話實在很不留情面啊，真令人頭痛。也罷，反正她的性格善良純樸，了解她的性格就不太會生氣了。
　　總之，現在她講得有道理，我得集中精神專心工作，不能再惹她發火了。
　　「十二號桌……客人，抱歉讓您久等了，請問您要點……」
　　「我要小羊排和普羅旺斯風味舌鰨魚。」
　　「我要豚骨硬條拉面，紅姜要多壹點！還有蒜味炒飯！」
　　「沒有這些東西啦……妳們來幹什麽？」
　　我對座位上的兩位好友嘆氣。是誰說杉浦性格善良純樸啊？……唉。
　　◇
　　「聽說是很感動的愛情故事喔，評價很不錯呢。」
　　「是喔……那部電影的門票怎麽了嗎？」
　　「問得好啊，春希！」
　　「啊、我還是不要問好了。武也，妳每次這麽亢奮總沒好事……」
　　這兩個麻煩的客人，壹直故意點些惹我發火的菜色，我只好帶他們到員工的準備室裏。我問他們來這裏做什麽，武也突然提起電影的話題。
　　「聽我說嘛，這兩張電影票本來每張要價四千元，現在兩張算妳七千就好！七千元就讓給妳喔！」
　　「啥？為什麽我要買這種東西啊？莫名其妙。而且這個價格太貴了啦。」
　　「拜托妳了，春希。不然兩張算妳四千就好，拜托妳買下來吧。」
　　「餵、餵，依緒。不要隨便砍成半價啦……」
　　「其實啊，這家夥原本要和喜歡的女孩壹起去，結果這個時候被人家甩了。其他女孩子
　　也抽不出時間，很可憐對吧？」
　　「依、依緒～～……」
　　「……確實很可憐呢。」
　　這話出自依緒口中，武也確實很可憐呢。簡單說，這家夥是來賣給我不要的東西。「所以啦，妳就幫幫這個可憐的男大學生吧。」
　　「呃、那妳陪他去不就得了。」
　　「開什麽玩笑，誰要跟他去啊！」
　　武也痛苦沈吟了。……真可憐的家夥。
　　「拜托妳啦，春希。這不是錢的問題，這種東西放在手邊很痛苦啊。」
　　「對啊，妳要轉賣或送人也可以，就當是幫幫武也吧。」
　　「……真拿妳沒辦法。」
　　我本來想叫依緒買下來，但講這種話似乎沒意義，後來想想還是算了。
　　「唉。給妳啦，拿這些錢去買酒喝吧，依緒妳就陪陪他吧？」
　　我從錢包拿出四千元，交換這兩張電影票。
　　「抱歉，春希。感謝妳的大恩大德。」
　　「咦、我和武也？好吧，稍微喝點酒也沒什麽。」
　　真搞不懂他們的關系到底好不好。
　　是說，看電影啊？我最後壹次看電影是什麽時候……又是和誰壹起看的？
　　「啊、對了。這兩張票是下午五點上映的，座位也是指定席。」
　　「連時間都決定啦？」
　　簡直就像音樂會嘛。算了，年末的休閑活動都這樣的吧。
　　不過，這下該怎麽辦呢？有人對電影有興趣，願意用半價買下來嗎？
　　「日期也決定了，是二十四日限定的喔。」
　　「是喔……」
　　連日期都定了，要賣也有困難，幹脆直接送人算了？
　　「順便跟妳說，展望餐廳的預約是晚上七點半。」
　　「啊啊……」
　　「是用我的姓名訂的雙人席，有海景的窗邊座位。料理壹人兩萬，合計四萬元。」
　　「啊啊……嗯？」
　　「所以啦，妳還欠我四萬。」
　　「等等！妳說餐廳怎樣？」
　　「抱歉啊，春希。算妳三萬五千元就好，妳就買了吧。」
　　「依緒！就跟妳說不要擅自降價啦！」
　　「為了好朋友，妳就算便宜壹點嘛！」
　　「妳們兩個等壹下！什麽叫為了我啊P我不懂妳們在講什麽……」
　　「可惡、這下財政吃緊啊，但為了好朋友……媽的，算妳三萬五千元啦，拿去！」
　　「財政吃緊的是我吧！？」
　　◇
　　於是乎。
　　「這、這個月的薪水……」
　　兩個笨蛋回去後，再過半小時就要關店了，這個時段幾乎沒有客人了。
　　失去近四萬元的事實，令我呆若木雞地站在外場。
　　為什麽會搞成這樣？
　　買電影票也就罷了，為什麽我還得買下餐廳的預約席次啊？
　　壹般也沒有人事先付款的吧……武也只有在女性關系方面準備得特別周到啊。
　　可話說回來，我該怎麽辦才好？我不認識願意買下高級料理套餐的朋友。二十四日我又得在這裏打工，沒時間自己跑去吃啊。
　　浪費這兩個字，指的就是這樣的情況吧。
　　「北原先生。咦、妳怎麽了？」
　　後方傳來佐藤的聲音。他壹看到我，就好奇地問我怎麽了。
　　「呃呃……我在思考為了友情破費的問題。」
　　「金錢會破壞友情喔。」
　　是啊，我現在有很深刻的體認。
　　「對了，妳找我有什麽事？」
　　「啊啊、其實啊，我有件事要拜托妳。下個月的班表，人數真的不夠啊。每年的壹月很難確保工讀生的人數……」
　　「佐藤，我記得之前說『壹月可以加減排班』的時候，妳信誓旦旦向我保證『這次我絕對不會給北原先生添麻煩的！』對吧？」
　　「唔。是、是沒錯啦，不過有好幾個工讀的臨時跟我說，他們也想休假……我也是被害者啊。這種危急時刻能拜托的也只有妳了，求妳幫幫忙吧！」
　　「我跟妳說，我很快就要忙就業活動了。妳每次出事情就指望我，我也很困擾啊。」
　　「這我知道，寒假期間就好！這段時間結束，我絕不會再麻煩妳了，這次是真的不會再麻煩妳了！」
　　佐藤雙手合十拜托我，這家夥真令人頭痛。
　　「唉、好吧，我也正好需要錢。」
　　「太感謝妳了！那三天年假的晚班麻煩妳了。」
　　「三天全部啊？真受不了妳……」
　　唉、看樣子真的沒辦法過聖誕節和年假了。
　　算了，也沒差——
　　「真是不好意思。可是相對的，年底妳可以不用來啰。」
　　「咦？……我原本的排班呢？」
　　「年底不缺人手了，我有找到願意上班的工讀生。北原先生很忙這我也知道，年底前就請妳好好養精蓄銳，等年假三天再好好工作吧。」
　　「啊、這樣喔。」
　　我純粹是來幫忙的，不缺人手的話自然用不到我……但忙碌的年末時期，這下突然變得無所事事了。
　　最重要的是——二十四日空下來了。
　　「那差不多就是這樣。喔、客人都走光了，該準備關門了。」
　　「……啊啊。」
　　我拿著拖把在外場拖地，卻始終心不在焉。
　　這是神明的惡作劇？惡魔的巧妙安排？
　　還是……。
　　「唉……」
　　「學長似乎很疲倦呢。」
　　我發現換完裝的杉浦，和平常壹樣來到我身旁。
　　「學長還這麽年輕，不要壹臉郁悶地嘆氣嘛，幸福會跑掉喔。」
　　「不要管我啦，妳還沒回去啊？」
　　「我很久沒上晚班了，順便幫妳掃地吧？」
　　我都勸她別上晚班了。也罷，現在說她也聽不下去。
　　「不用了，我快掃完了，關店不是妳的業務。」
　　「這樣啊。」
　　「是啊，時候不早了，快點回家吧，辛苦了。」
　　「…………」
　　「怎麽了？」
　　杉浦用壹種試探的眼神，緊盯著我的雙眼。
　　「……沒事，看來學長似乎真的很累。」
　　不曉得她的判斷基準是什麽，但她的表情頗為微妙，好像有點安心、又有點遺憾。
　　確實，也許我真的累了，今天發生了好多事情。有不少我想不通的問題，大概是壹直煩惱的關系吧。
　　「之前，學長發揮了心思縝密的行動力……然而在腦筋不靈光的時候，直率的行動力才
　　是最重要的喔。」
　　「啥？」
　　「那我就依照學長指示先回去了，祝學長新年快樂。」
　　「啊、謝謝，也祝妳新年快樂。」
　　我從杉浦離去的背影，感受到某種異樣的氣息，無奈看不出壹個端倪。
　　「……學長。」
　　中途她轉過身來。
　　「要直率壹點喔，知道嗎？……不然，我就太可憐了。」
　　「呃、妳到底在說什麽？」
　　「晚安。」
　　這次，杉浦的身影很快就消失了。
　　◇
　　等我回家躺在床上，才發現哪裏有問題。
　　「啊……」
　　我想起了杉浦說過的話，她剛才祝我新年快樂。
　　為什麽「我們今年沒機會碰面了」？她年底還有排班才對啊。
　　難不成，她知道我年底沒有排班了？可是，我是在見到她之前，才從佐藤口中得知班表變更的。
　　她應該也沒有偷聽我和佐藤談話，照理說不可能知道這件事。
　　「……那家夥該不會……」
　　我沒有證據，但今天發生太多巧合了。
　　武也和依緒來到店裏，強迫推銷我二十四日的電影和晚餐。
　　年底的排班也沒了，換言之二十四日空下來了。
　　短短壹天內，而且還是在幾個小時內，這壹切就像拼圖般環環相扣。
　　雪菜大概不知情吧，她不是那種懂得算計或使用謀略的性格，純粹是指定二十四日和我見面而已。
　　不過，從雪菜身上打聽出消息的其他人，極有可能共同出謀劃策。
　　如果這壹連串的巧合，不是神明或惡魔的安排，而是出於某個人的意誌，那麽提案的人也未免——
　　「太雞婆了吧……？」
　　我嘆了壹口復雜的氣息。原來她說我腦筋不靈光，是指這個意思啊。
　　她的手段也太強硬了，當然我是不討厭啦。
　　「…………」
　　我拿起手機，編寫傳給雪菜的簡訊。
　　我們之間的關系還很脆弱，盡管稍微有壹點點改變，但進展真的不大。
　　所以後天不該貪功躁進，我不該配合這種誇張的計劃。
　　去雪菜家打擾壹下，將書交給她，順便聊個天……這樣就夠了。這樣對我們來說已是很大的進步了。
　　慢慢來就好，我們的學生生活還有壹年。
　　「呼……」
　　可是——壹想到這裏，我停止輸入簡訊。
　　花了三年，我什麽也辦不到。現在難得有改變的機會，以及這些熱心的好友鼓勵——試著前進壹步也未嘗不可吧。
　　例如，稍微改變壹下，用打電話代替簡訊。
　　我下定決心刪除簡訊，再深呼吸打電話給雪菜。
　　「……」
　　『……餵？』
　　是雪菜的聲音，電話才響壹聲就接起來了。
　　之前我們只用簡訊溝通，文章交流幫助我們慢慢拉近距離。
　　然而，實際聽到雪菜說話，我才知道自己有多想聽到她的聲音，我真的壹直好想聽這個人的聲音。
　　「好久沒聯絡了……雪菜。」
　　『也沒有很久啊，我們每天都有聯絡不是嗎？』
　　「是嗎，這麽說也對。」
　　『啊、對了！呃呃、現在說這個也許太遲了，恭喜妳的雜誌發售了。』
　　「謝謝。啊、妳不是用簡訊恭喜過我了？」
　　『我沒有親口告訴妳啊。……真的，恭喜妳了。』
　　「嗯，謝謝妳。」
　　後天，她壹定還會恭喜我吧。雪菜大概會說，她還沒有當面恭喜我。
　　『那是什麽報導啊？我好期待喔。春希，妳也不肯告訴我雜誌的名稱呢。』
　　「抱歉，我想直接交給妳。」
　　『嗯嗯，沒關系。妳這麽說我好高興，之前的事情……我也想親自和妳道歉。』
　　「雪菜沒什麽好道歉的啊。」
　　『我說有就有，所以要先道歉才行。』
　　「…………」
　　『春希，那個啊，我之前說的不是真心話——』
　　「等等，妳不是要當面告訴我嗎？」
　　『啊……也對，不好意思。』
　　「這個就不必道歉了啦。」
　　我忍不住苦笑。
　　我們的對話，果然還殘留著某些不安定感。
　　頂多沒有以前如履薄冰的危險氣息。
　　『還有，謝謝妳答應我二十四日見面的任性要求。真的很對不起，都沒有考量到妳方不方便。』
　　「不、沒關系。我會過去的，放心吧。」
　　『嗯，我等妳來。……吶、到時候妳來我家坐壹會吧？難得有這個機會，我請妳吃點蛋糕吧？』
　　「呃、這……」
　　『戶外很寒冷嘛，媽媽也說還想見妳壹面呢。況且寒假期間，妳深夜來爸爸也不會說什麽的。』
　　「…………」
　　慢慢來就好。
　　『啊、對不起。妳很忙對吧？下班以後壹定很累嘛。』
　　我們應該慢慢接近彼此——然而。
　　『剛才的話當我沒說過，不要在意。』
　　「……雪菜，其實我二十四日的打工，全都沒班了。」
　　『咦？』
　　然而，我卻說溜嘴了。
　　不、我想……我是故意說溜嘴的吧。
　　「然後，武也給了我電影票，二十四日限定的。……還有附晚餐呢。最好笑的是，地點是有海高級旅館的展望餐廳喔。」
　　『咦……』
　　「電影下午五點開始，晚餐則是七點半。」
　　『……。』
　　我聽出雪菜倒吸了壹口氣，這時我才回過神來。
　　我在說什麽啊？
　　「啊、對、對不起。壹下子說出這種事，妳也很困擾吧？」
　　『咦、啊……』
　　「況且在有海吃晚餐，回到家就很晚了。不好意思，妳就當我沒說過吧——」
　　『等等！』
　　雪菜激動地打斷我。
　　不小心說出口的話語，再也無法取消了。
　　『……我去，我想去。』
　　「唔……」
　　武也強迫推銷的電影票。
　　很難轉賣或送給別人。
　　不過，像這樣邀請壹個女孩子，更是困難——
　　卻又如此簡單。
　　Piece of:雪菜
　　電話掛斷後。
　　那是他久違的電話，而不是簡訊。
　　「…………」
　　雪菜的房間壹片漆黑。
　　手機上的光源，照亮獨自瑟縮在黑暗中的雪菜。
　　雪菜待在原地動彈不得。
　　不是那壹通電話害的——她從昨天就壹直這樣。
　　不久，門外響起了敲門聲。
　　「……什麽事？」
　　雪菜回應對方，弟弟隔著房門說。
　　「姊姊，媽勸妳好歹吃點稀飯。」
　　「……對不起，我沒食欲。」
　　「妳沒事吧？從昨天就壹直這樣耶？不舒服的話要去醫院喔。」
　　「放心……我沒事的。」
　　雪菜還偷偷加了壹句，到後天就沒事了。
　　「那就好，明天要好好吃飯喔？」
　　「嗯，幫我和媽媽道歉。」
　　「我知道了。啊、對了，姊姊。」
　　「什麽事？」
　　「那個啊，妳昨天有買Ensemble對吧？」
　　「——！」
　　雪菜頓時岔氣。
　　「借我看壹下好不好？我本來要去書店買，結果賣完了。」
　　「是嗎……」
　　「冬馬學姊好厲害喔，登上音樂雜誌的封面呢。」
　　「……嗯，很厲害呢。」
　　「所以啊，借我看壹下吧？我很快就還妳。」
　　「…………」
　　雪菜在黑暗中，默默望向書桌。
　　放在書桌上的……。不、在那裏的是……。
　　「姊姊？」
　　「……對不起，我忘記放哪裏了。」
　　三年前，曾為雪菜好友的鋼琴家。
　　12月第四周12月24日（五）
　　Piece of:春希
　　「讓您久等了，這是為您準備的手鐲，請您過目。」
　　「啊、是的，沒問題。」
　　「您有需要的話，我們還有提供刻字服務，請問您意下如何呢？」
　　「……刻字服務？」
　　「是的，我們會用英文字母替您刻上對方的姓名或紀念日。現在開始刻，三十分鐘後就能拿到。」
　　對了，三年前我也……。
　　「不……不用了，請直接幫我包起來。」
　　「好的，那我直接為您包裝，請稍待片刻。」
　　看著店員將手鐲放入盒子包裝起來，我輕輕發出嘆息。
　　我來尋找送給雪菜的禮物，偶然看到了這家店。過往的記憶浮上心頭，我仿佛受到吸引般踏入店內。
　　話說回來，這家店還在啊。
　　我猜這個店員，大概和三年前是同壹個人吧。
　　「讓您久等了。」
　　「啊、謝謝。」
　　我支付貨款，回想三年前的往事。
　　當時我買的生日禮物，是刻著「SETSUNA」的銀色戒指。
　　那是壹種太過誇張、卻充滿真心誠意的禮物。最後我沒有交給雪菜，壹直放在抽屜裏不敢拿出來。
　　飽含太多情念的愛戀以失敗告終，我們的關系也急速崩潰。
　　所以這次，我不送那麽特別的禮物。
　　不過，我還是想挑點比較不壹樣的東西。於是我花了將近兩個小時，買了這個普通的聖誕禮物。
　　雪菜她……不曉得會抱持何種心情，收下我的禮物。
　　「多謝惠顧。」
　　店員目送我走出店外——天上不知何時下起了雪。
　　「下雪了……」
　　天氣預報的確有說，白色聖誕的可能性很高。今年最強的冷氣團，將為東京帶來入冬的
　　初雪。
　　來往的行人，無不興奮仰望空中，當中也有人壹臉厭煩。
　　總之，每個人都在品味著今天下雪的意義。
　　「……走吧。」
　　這句話，是對我自己說的。
　　我走向車站，盡量不思考下雪對我的意義。
　　Piece of:雪菜
　　「下雪了……」
　　雪菜仰望灰色的天空低語。
　　「是雪喔……春希。」
　　Piece of:春希
　　『目前正進行車輛安檢，上行和下行列車將延後發車……』
　　「……該死。」
　　先前兩次轉車，列車都還正常行駛。沒想到在最後的轉乘站，下雪延宕了發車時間。
　　「趕得上嗎……？」
　　現在是下午四點。
　　約定的時間是四點半，順利的話可以在十五分鐘前抵達碰面的地點。可是，延後發車就很難說了。
　　我竟然在這種日子遲到，也許是挑禮物猶豫太久了。
　　「……餵、雪菜嗎？」
　　『春希？』
　　我趕緊打電話，以免雪菜擔心。幸好雪菜馬上就接電話了。
　　「呃呃、對不起……也許我會晚點到，我在最後的轉乘站動彈不得，下雪延宕了發車的時間。」
　　『是嗎……那也沒辦法，天氣不好嘛。』
　　天上的雪越下越大，導致市中心的交通網有些混亂。
　　拜托要趕上看電影的時間啊。
　　「妳已經到了嗎？」
　　『嗯，我比較早來，就隨便逛逛了。我到這裏才開始下雪的。』
　　「對不起，我應該約中午的……這樣就能壹起買東西了。」
　　『這是天氣害的，也沒辦法啊。是雪害的……所以不怪妳……』
　　「我可能會晚點到，但我壹定會立刻趕去的。電影開始的話，妳先進場吧。就算我沒辦法準時，也絕對會趕到的，妳等我。」
　　『……！』
　　「啊、糟糕，電影票在我手上。可惡，對不起雪菜……」
　　『嗯嗯，沒關系……假如電影趕不上，我們就壹起逛街吧。』
　　雪菜的溫柔體貼，反而讓我好心痛。
　　我連這麽重要的日子都搞砸了。
　　「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不應該是這樣的，我……」
　　『……不要這麽拼命道歉嘛，只要妳願意來……這樣就夠了。』
　　「咦？雪菜？」
　　雪菜的語氣似乎變了。
　　『啊、呃呃……又不壹定會遲到很久，妳太誇張了啦。』
　　「可是，遲到就是遲到啊。」
　　『妳還是跟以前壹樣呢。總之，我等妳，來的時候要註意安全喔。』
　　「我知道了。……喔、看來會晚二十分鐘發車，大概四點半左右我就到了。」
　　『妳看，這樣還趕得上看電影啊。其實……妳不用跟我聯絡啊。』
　　「我不想害妳擔心啊。反正，等我到了再聯絡妳，妳先找溫暖的地方休息吧，那麽晚點見了。」
　　『嗯，我知道了，晚點見。』
　　我掛斷電話，走到終於進站的電車裏。
　　「…………」
　　好想快點見到雪菜。
　　Piece of:雪菜
　　電話掛斷。
　　雪菜——凝視著灰色的天空。
　　「…………」
　　我可能會晚點到，但我壹定會立刻趕去的，妳等我。
　　他的這句話，讓雪菜想起了三年前，他也做過類似的保證。
　　『也許我沒辦法準時……但我壹定會過去的，妳等我。』
　　雪菜想起了三年前等待他的那壹天。
　　雪菜對家人說謊，想和他單獨慶祝生日的那壹天。
　　那壹天，雪菜孤獨苦等，直到最後他也……。
　　「還有三十分鐘……」
　　雪菜如同囈語般喃喃自語。
　　「真的嗎？妳壹定會來嗎？」
　　她的視線，從空中落到了地面。
　　那壹天也下著雪。
　　不過，事情不光是如此。
　　「是雪喔，春希……下雪了。」
　　最後那壹天。
　　雪菜最後壹次見到好友的那壹天——
　　「我、我……最討厭雪了……」
　　那壹天，也同樣下著白色的細雪。
　　Piece of:春希
　　「呼、呼……」
　　我們本來約在海濱公園見面，後來雪菜前往購物商城——我拼命跑去找她。「啊……」
　　「妳唷，都跟妳說來的時候要註意安全了。」
　　在熙來攘往的平凡地點。
　　「雪菜……抱歉，讓妳久等了。」
　　「也沒有等很久啊。」
　　我們見面了。
　　終於，見到面了。
　　「春希，妳頭上積雪啰，蹲低壹點。」
　　「啊、啊啊。」
　　這是隔了兩個禮拜的再會。可是，我們多久沒有在雙方都想的情況下碰面了？
　　「從車站到這裏就積了這麽多雪，看來雪下得很大呢。」
　　「是啊，現在下得很大。」
　　「這樣啊。來、向後轉，妳的大衣也沾滿雪啰。」
　　難得久久見壹次面，雪菜身上沒有以往沈重的氣息。從我們見面的那壹刻起，她就秉持和顏悅色的態度，活像普通的戀人那樣對待我。
　　所以，我也仿效雪菜的做法。
　　「謝謝，那我們去看電影吧。」
　　「嗯，我好期待喔。最近都沒有機會去電影院呢，要吃爆米花嗎？」
　　「也好。啊、之後有晚飯喔？爆米花可別吃太多了。」
　　如果雪菜期望這樣的關系，我們就進行壹場普通的約會吧。
　　反正——她壹看到那篇報導，氣氛絕對會改變的。至少在那之前，我們就像普通的戀人那樣過節吧。
　　度過普通的聖誕節。
　　「吼、我知道啦，吃不下晚飯很可惜啊。」
　　「那壹餐可比爆米花貴上幾十倍不止嘛……啊。」
　　「咦？」
　　「啊、沒事。」
　　糟了，不小心說溜嘴了。
　　「……等壹下，春希。今天的晚飯妳花了多少錢？我記得有海旅館，裏面都是很高級的店面對吧？」
　　「這、這妳就不用擔心了，是我邀請妳的嘛。J
　　「這樣不行啦。春希，妳為了生活拼命打工，好歹讓我出壹半吧。」
　　「不可以啦，今天讓我出吧。」
　　「妳唷～，我純粹是壹個很普通的庶民女大學生喔？在我身上花那麽多錢沒意義啊。妳請我吃拉面我就很開心了。」
　　「今天妳就開心享用法國料理吧？好了，再不走電影要開始了。」
　　「啊、不要轉移話題啊，春希。」
　　看吧，這樣就好。
　　我維持普通的態度，雪菜也會用同樣的方式相待。
　　這壹刻，我們就像三年前壹樣。
　　哪怕……只是在演戲也好。
　　◇
　　「雪，壹直下不停呢。」
　　雪菜輕嘆壹口氣說道。
　　「是啊。」
　　餐廳的窗戶外，依舊靜靜地下著雪，猶如天上倒下了壹堆砂糖。
　　我們看完電影、吃完高級料理，時刻已到晚上九點。
　　白色聖誕尚未結束。
　　「…………」
　　我眺望雪菜的側臉，註意到視線的雪菜問我怎麽了。
　　「啊、妳在看這個嗎？」雪菜得意揮舞左手的手鐲。「很不錯吧，這是某個很棒的男生送我的喔，妳很在意嗎？」
　　「妳喔……」
　　我在晚飯前送給雪菜的禮物，她馬上拿來戴在纖細的手腕上。
　　「妳不在意嗎？我啊，真的非常非常開心喔？那個人……我變得比以前更喜歡他啰。」
　　「……是喔，那個人真了不起，能讓雪菜說出這種話。」
　　聽了我的話，雪菜愉快地笑了。
　　「我跟妳說，那是便宜貨啦。」
　　「我也說過，自己是庶民啊。」
　　雪菜伸手輕撫手鐲。
　　我認真挑選的禮物無法送給她，花兩個小時選的禮物倒是很輕易送出手了。
　　為什麽這世界總是這樣？
　　「所以，這種東西很容易就抓住我的心了。就連難得的法國料理，我都感動到快吃不下了呢。」
　　「妳開心就好。……雪菜，妳真的沒事嗎？看妳吃的很少呢。」
　　「……我沒事的。」
　　雪菜的回答，實在很缺乏可信度。
　　她說看電影要吃爆米花，結果連飲料都沒喝幾口。
　　整套豐盛的晚餐，她也只勉強吃完湯品和沙拉，主菜有壹半以上沒吃完，紅酒也是淺嘗而已。最主要的是，她現在氣色不太好。
　　「妳是不是不舒服？對不起，害妳在這麽冷的天氣跑出來……」
　　「不是的，我沒有發燒喔，妳要量看看嗎？」
　　我撫摸著她的額頭，確實沒有病人感冒的溫度。
　　「其實啊，我最近在減肥啦。有時候晚餐只吃沙拉，所以我已經很飽了。」
　　「勉強減肥對身體不好喔，要好好攝取營養才行——」
　　「我知道妳會這樣講，才沒有告訴妳的。」
　　「……妳真的不要緊嗎？沒有說謊吧？」
　　「我的身體健康，和妳錢包裏的狀況壹樣好喔。」
　　「那我應該要立刻叫救護車了。」
　　「啊哈哈。」
　　雪菜俏皮地笑了，我總覺得她在顧左右而言他，想必她不希望我深究吧。
　　老實說，我不知道她的身體怎麽樣。只是我清楚感受到，她就算強忍身體不適，也要度過這段時光。
　　我也是壹樣的——因此我說。
　　「啊、對了。」
　　「嗯？」
　　「妳的手鐲很漂亮呢。」
　　「對吧對吧！我跟妳說喔。」
　　荒唐滑稽也無所謂。
　　我想好好珍惜和雪菜相處的這段時間。
　　「款式很漂亮對吧。選這個禮物的人，我想壹定很有品味。」
　　「真羨慕那個被雪菜稱贊的人呢。」
　　我們就這樣談天說笑。
　　暫時享受壹段溫暖的交流。
　　不久——
　　「……那個啊，雪菜。」
　　服務生收走甜點的餐盤，再來就剩下結賬了（當然，這壹餐事先付清了），我也終於進入主題。
　　「除了手鐲外，我還有壹樣東西要拿給雪菜。」
　　「……嗯。」雪菜點點頭。
　　「其實我壹直很在意，妳要什麽時候拿給我呢。」
　　「抱歉，我找不到適當的時機。」
　　不、適當的時機不是沒有。可是，和雪菜共度的時光真的好開心，我舍不得破壞。
　　現在不給也不行了。我花了時間和金錢來到這裏，就是要達成這個目的。
　　「來——這是刊登我第壹篇報導的雜誌。」
　　「哇、好厚喔。恭喜妳，春希。這真是……咦？」
　　「…………」
　　雪菜張大了眼睛。
　　「這是……和紗？」
　　「……Ensemble這部雜誌的本月號，專門介紹某個年輕鋼琴家。」
　　我的心跳越來越快。我內心早有覺悟，卻不免感到緊張沈悶。
　　「上個月開櫻畫報刊載壹個叫冬馬和紗的人物，獲得了很大回響。於是，上面臨時決定在這本音樂雜誌上制作她的特集。」
　　「開櫻畫報……」
　　「我只告訴過妳，自己在出版社打工對吧？事實上，我在開櫻畫報的編輯部上班。……之前妳打電話給我，我沒有據實以告。因為我說不出口，對不起。」
　　「…………」雪菜的臉上，多了壹種我無法理解的感情。「我可以打開來看嗎？」
　　「啊啊、請吧。」
　　白晰的指尖，終於翻開了頁面。
　　雪菜找到和紗的報導，專心閱讀上面的內容，我忍不住開口說。
　　「開櫻畫報的報導，是我上司撰寫的。那個人知道我是冬馬的同學，就指示我撰寫Ensemse的報導。」
　　「…………」
　　「我趁著這個機會，利用了冬馬。」
　　「…………」
　　雪菜看著報導，壹直沈默不語。
　　不曉得她是在生氣，還是訝異到無言以對。
　　這也無可奈何，不管她有什麽反應，那都是我害的。
　　「我利用她完成工作，寫下了這篇報導。」
　　所以我繼續自白，徹底說出我幹下的事情。
　　「我知道自己做了很過份的事，真的非常清楚。」
　　「…………」
　　「我、我出賣了她，出賣了我們之間的回憶——」
　　「……噗。」
　　「咦？」
　　驀然。
　　「噗、呵呵……這是什麽，上面寫了很不得了的東西呢。」
　　雪菜忍不住笑出來了。
　　「咦？雪、雪菜，」
　　雪菜閱讀報導的反應，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她開心地笑了。
　　「三年來成績糟糕透頂，還誤以為被母親拋棄而學壞，本人完全沒有生活能力……寫這種東西沒問題嗎？人家是新銳鋼琴家呢……啊哈哈。」
　　雪菜打從心底歡笑。
　　這出乎我意料之外，但我也許有勇氣開口了。
　　再往前踏壹步，應該也沒問題吧。
　　「……我故意這樣寫的，這種寫法比較容易吸引讀者，就像常見的八卦新聞壹樣。」
　　「咦？」
　　「我出賣那家夥了，對象還是全日本。我利用了我們之間的回憶。」
　　雪菜看著我不說話。
　　「我出賣了冬馬……出賣了我們的夥伴。我把她當成了壹個單純的取材對象，我也真的這樣做了。很過份對吧？我寫出了事實，不只是好的壹面，連負面的部份也寫出來了。」
　　就某種意義來說，我並沒有說謊。
　　「雪菜，請妳告訴我。我對她做了這麽過份的事，妳生我的氣嗎？我用這種揶揄的方式描述自己的夥伴——」
　　「…………」
　　「妳覺得我很薄情嗎？」
　　對於我的疑問，雪菜先是低下頭來。我不懂她是生氣或難過，或者是在尋找包庇我的理由吧。
　　「怎麽會呢。」
　　雪菜在漫長的沈默後，說了這麽壹段話。
　　「春希怎麽會做這種事呢。」
　　我知道她壹定會這麽說，她總是不承認我有錯。
　　「不過，我確實做了。」
　　「這哪裏過份了……因為、這根本是——」
　　「是什麽？」
　　「……沒事。」
　　雪菜稍微搖搖頭。
　　事後回想起來，如果我在這時候發現雪菜想講什麽，說不定情況會有所改變吧。偏偏，我就是沒發現。
　　「我沒有生氣喔。」
　　「咦？」
　　雪菜嘆了壹口氣說。
　　「和紗的確是這樣，妳寫得很好。」
　　「是、是嗎？」
　　「這樣講有點對不起和紗，但妳寫的畢竟是事實……呵呵、好好笑喔，認識她的人看了會更覺得有趣吧。春希，妳寫了壹篇有趣的報導喔。」
　　語畢，雪菜莞爾壹笑。
　　「大家絕對會喜歡這篇報導，我要再次恭喜妳。」
　　「啊、啊啊，謝謝。」
　　不知怎麽搞的。
　　雪菜笑了，這點是無庸置疑的。
　　所以，我也該松口氣才對。然而，我就是感覺哪裏不對勁。
　　大概是我做好了雪菜會生氣或悲傷的心理準備吧？
　　結果，現在卻有種預期落空的感覺……。
　　「話說回來，我有點難以置信呢。想不到雜誌特別報導的人，曾經是我們的朋友。」
　　雪菜也沒對我說什麽，她替這個話題總結，畫下了句點。
　　「啊、不能說曾經對吧，我們現在也是朋友嘛。」
　　「……也是。」
　　雪菜沒有批評、指責、輕蔑我。
　　她很幹脆地接受了這件事，幹脆到詭異的地步。
　　既然如此，我也無話可說了。
　　◇
　　「雪變小了，要散步嗎？」
　　「……好啊。」
　　天上的風雪減弱許多，行人總算可以正常行走，路上有不少情侶在眺望雪景。我們穿過那些情侶，慢慢前往海濱公園的方向。
　　「感覺好像在約會喔。」
　　「是啊。」
　　「妳唷，妳應該要說『我們是在約會啊』。」
　　「咦、啊，也對……不好意思。」
　　「難得來到情侶的約會聖地，真希望妳態度磊落壹點。」
　　「我就是這種人嘛，無聊又普通啊。」
　　「說得也是，我就是喜歡妳這壹點嘛。」
　　「……妳品味不好喔。」
　　「別人說什麽，我都不介意喔。」
　　雪菜眺望大海的方向，她說自己想起了某件事。
　　我不用問，就知道她指的是什麽。
　　「那時候也下著雪，同樣是白色聖誕呢。」
　　雪菜初次提起那壹天——也就是三年前的往事，我不能轉移話題、也沒辦法逃避。「……那壹次完全沒有西方節慶的氣氛吧？」
　　「對吧！場景是溫泉旅館，還有和室跟浴衣的要素嘛。」
　　雪菜咯咯笑了。
　　「我想起來了，和紗在雪山裏開車，輪胎還陷進溝裏呢。」
　　「那個超恐怖的，我再也不想來第壹壹次了。」
　　「不過，後來妳也壹飽眼福了吧？壹次享用兩個少女的柔嫩肌膚呢～」
　　「餵……我、我才沒有偷看！」
　　「很可疑喔，當初大家都喝醉了嘛。」
　　「我、我沒有妳們那麽醉。」
　　「妳確實在左擁右抱的狀態下，和我們壹起泡澡了吧？啊哈哈。」
　　「……別、別說了啦，大家都在看呢。」
　　我們的聲音似乎太大了，周圍的情侶困擾地看著我們。
　　「不，我要繼續說。」
　　雪菜的表情變了。
　　「現在，和當初壹樣是聖誕節，也壹樣下著雪喔？」
　　雪菜的視線望向灰色的天空。
　　「吶、是雪喔，春希。妳喜歡雪嗎？」
　　「……我沒什麽感覺。」
　　我不敢說出自己喜歡或討厭。
　　因為，我背叛雪菜的日子，總會下雪。
　　「妳還記得嗎？車子的輪胎陷入溝裏後，天上降下的雪。」
　　「…………」
　　「從旅館的房間眺望到的積雪，落入露天溫泉裏融化的雪。」
　　「……」
　　「我、我跟妳說，我對雪——」
　　「別說了，雪菜。別拿三年前，和現在相提並論了。」
　　「為什麽？現在同樣下雪了，純白的雪景喔。」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
　　「過去有和紗的關系？是嗎？」
　　「…………」
　　雪菜說得對。壹談到下雪和三年前的往事，我壹定會想起和紗的存在，就像在玩聯想遊戲壹樣。
　　不過這樣是不行的，想要往前進就不該這樣做。
　　「春希，妳還是喜歡和紗嗎？」
　　「……我早就忘了冬馬，所以我才出賣她、利用她。」
　　連同回憶都出賣了。
　　「我們，也不要再拘泥三年前的往事了。」
　　「有三年前的往事，才有現在的我們啊。」
　　「可是，現在的我什麽也沒有，除了傷害妳的罪孽以外。」
　　「春希又沒有錯，是我……」
　　「妳看，到頭來我們又搶著責怪自己。我們不要再做這種事了，忘了三年前的雪……還有那家夥的事情吧。」
　　「妳要忘了和紗？妳辦得到嗎？」
　　「我已經忘了。」
　　「…………」
　　遺忘過去，不是壹件簡單的事。
　　然而，這對我們是必要的。
　　「雪菜，也許妳很難馬上接受，我也無法完全原諒自己。但我想踏出新的壹步，慢慢來也無所謂，我想和妳建立新的關系。」
　　我們要前往壹個不同以往的新世界。
　　「互相傳簡訊、打電話，偶爾約出來見個面，慢慢拉近距離。這樣不行嗎？」
　　「……妳這種說法，好狡猾喔。我怎麽可能拒絕呢。」
　　雪菜稍微低下頭來。
　　我要忘了和紗，全心愛著雪菜。
　　本來，我在很久以前就該這樣做了。如今，我終於打算實踐這個念頭。
　　「我想接近妳，忘掉過去的壹切，重新認識妳。」
　　「……。」
　　雪菜壹直低頭不說話。
　　她靜默不語，內心想必百感交集吧。
　　過了壹會，我彎下腰俯視她的臉龐，沒想到她的臉頰都紅了。
　　「禮物……」
　　「咦？」
　　「我沒有準備禮物。——我故意的。」
　　「呃、不用在意啦……咦？」
　　「我要讓妳，沒辦法用東西補償我。順便……催促自己鼓起勇氣。」
　　雪菜擡起頭來。
　　同時，雪菜用壹種下定決心、又不單只有深情的危險眼神，釋放出冶艷的氣息貫穿我的心房。
　　「我跟家人說……今天要在外留宿。」
　　雪菜朱唇流轉的美聲，沁入我的耳中。
　　「這就是我的禮物，只為妳準備的禮物。」
　　雪菜走近壹步。
　　「雖說是平凡、自私、又強硬的行為。」
　　再往前壹步，她就在我眼前了。
　　「三年前，我就想把自己交給妳了——現在妳願意收下嗎？」
　　「雪、雪菜……」
　　這個女孩比三年前更美麗了，面對她充滿魅力的蠱惑表情，我的內心只剩下擁抱她的選項了。
　　「春希……啊。」
　　「雪菜……雪菜。J
　　說不定周遭的人都在看，搞不好其他人也在做同樣的事。不過，我沒必要在意其他人。我只要緊緊抱住懷裏的女孩就夠了。
　　「我、我壹直很努力喔……我拼命保持在不會太近、又不會太遠的距離，壹點壹點慢慢接近妳。」
　　「我知道……」
　　「可是，我們的距離完全沒有拉近！我壹直好想這樣……和妳在壹起。」
　　「嗯。」
　　「之前，不論春希或是我，壹旦稍有接近對方的感覺，都很害怕再往前踏壹步。」雪菜的臉龐，用力貼住我的胸口。
　　「所以今天……請妳趁我沒時間思考、決心也沒退縮的時候——占有我吧。」
　　在我懷裏的臉龐，湊到了我的面前。
　　「嗯……」
　　事隔三年，我們再次接吻了。
　　「呼啊……嗯、啾……」
　　令人懷念的柔軟觸感，化為快感刻印在我大腦裏。
　　「呼、嗯……嗯唔唔……嗯嗯、啊嗯……！」
　　瞬間，想要溫柔相待的念頭煙消雲散了。
　　強烈的貪欲本能，代替了溫柔的理性。
　　「嗯、嗯……啾……噗哈。」
　　不久我們放開對方嘴唇，壹條絲線從中滴落。
　　「好、好久沒有這樣做了呢……」
　　雪菜的呼吸很急促。
　　「對不起……我太激動了。」
　　「沒關系。因為是妳，我不介意。況且，有種懷念的感覺……我真的好高興。」
　　她顫動的眼陣，紅潤的臉頰，被我沾濕的嘴唇都在傾訴。
　　傾訴著想盡快被我占有。
　　「春希，既然妳要我忘了這三年，那我也要找到新的自己……不對、我必須找回自己該有的樣貌。」
　　「……」
　　「我要快點變回那個最喜歡妳、片刻不想離開妳、只想拼命對妳撒嬌的自己。」
　　「雪菜……！」
　　我用力抱緊雪菜。
　　「我愛妳……我也愛妳，雪菜。」
　　「春希……」
　　我不斷嗅著讓我失去理性的香氣。
　　然後，我對她說。「我跟妳說，雪菜。」
　　「嗯……？」
　　『這是我送妳們的聖誕禮物。當我請妳的，心懷感激地收下吧。』
　　武也在晚餐時間，傳簡訊告訴我壹件他特地隱瞞的事情。
　　平時我收到這種簡訊，壹定會罵他別說傻話。
　　可是，對現在的我來說……。
　　「我有訂……旅館的房間。」
　　「嗯……」
　　這是壹封滿足我本能的必要訊息。
　　◇
　　從高樓看出去的景色，依舊點綴著白雪的色彩。
　　不過風雪的勢頭小了很多，看樣子白色聖誕也快要結束了。
　　我和雪菜之間，這段剪不斷、理還亂的悲哀關系，也即將畫下休止符了。
　　「……呼。」
　　我喝了壹口礦泉水，輕聲嘆息。我試著喝水平復心情，但這麽做也無法整頓或冷卻我混亂的情感。
　　雪菜正在淋浴。
　　剛才我壹進房裏，真的好想直接推倒雪菜。我能壓抑內心沖動，甚至建議她去洗澡，純屬奇跡。
　　被關押在理性中的本能，迫不及待地張牙舞爪。
　　這樣是不行的，我沒辦法溫柔對待雪菜，也沒辦法讓她安心。
　　比起我的態度，雪菜反而更為沈穩。在我們入住旅館時，當我緊張地寫下「飯冢武也」這四個字時，她在壹旁順手寫下「水澤依緒」的名字。……而且身體還緊貼著我。
　　「呼啊……」
　　我反復深呼吸。
　　冷靜啊，好不容易走到這個地步了。
　　這和我當初的計劃不同，也許太躁進了吧——不過，我們在同壹個房間是事實。
　　已經無法回頭了，我也不想回頭。
　　我唯壹能做的，就是盡量別讓雪菜難過了。
　　等我們壹起迎接朝陽時，希望能發自真心微笑，不再有後悔與不安。
　　「……啊。」
　　我註意到有個人依舊面無表情，凝視著緊張又滑稽的我。
　　那是放在我包包裏的雜誌，雪菜的包包放不下。
　　「……幹嘛啦，不要用那種眼神看我。」
　　封面上的女人，是個擁有純黑發色和禮服的鋼琴家。
　　「妳唷，總是這樣戲弄我。」
　　我拿起雜誌，翻閱卷頭的彩頁，那是她表演的照片。
　　演奏者、鋼琴、聚光燈，以及無數的觀眾。
　　翻開其他頁面，另有她白晰精致的臉龐特寫，外加各種角度的演奏風景。
　　「……這是怎樣啊。」
　　她面無表情，但我壹看就知道她彈琴的樣子很滿足。她在我面前彈琴，從來沒有展現過這種神態。
　　不、曾經有過壹次……是我中途睡著了。
　　「…………」
　　吶、和紗。
　　妳去海外是件好事吧。妳努力投入鋼琴，還如此功成名就。
　　有壹群真正了解妳價值的人相伴，而不是我這種在演奏途中睡著的外行觀眾，真的是太好了。
　　……可是，有壹點蠻好笑的。
　　大家都說妳是名人、新銳鋼琴家、繼承天才血統的樂手。
　　其實，要不是我三年前找妳登臺表演，妳現在也不會嶄露頭角吧。
　　如果我什麽都沒做——
　　「……哈哈。」
　　我喝了不少水，笑聲卻顯得極為幹硬。
　　Piece of:雪菜
　　「沒問題……」
　　雪菜擦拭水滴，用浴巾裹住身體，緊盯著鏡中的自己。
　　「沒問題的。」
　　雪菜在低聲說服自己。
　　「我壹直很喜歡春希，他也向我告白了。他……他想得到我。」
　　鏡中的雪菜開口說道。
　　「我沒有不安，沒有後悔。因為，我全都遺忘了。」
　　雪菜並沒有發現。
　　「所以這樣就好，我們只是在做普通情侶會做的事。」
　　她在離開鏡子前，前往他身邊的時候。
　　「和紗，我今天就要搶走春希了。」
　　當她表明絕不會將春希交給和紗，等於她根本沒有遺忘過去的事情。
　　或者應該說，她是裝作沒有發現而已。
　　「春希……」
　　可是，雪菜走到他身旁，腦海只充斥著壹個念頭。
　　她很緊張，不緊張才奇怪。
　　畢竟她毫無經驗。
　　「……雪菜。」
　　坐在床上的他，轉身面對雪菜。
　　「那、那個，呃呃I」
　　「過來吧？」
　　「咦？啊、我……」
　　「放心，冷靜壹點。還有很多時間，我們慢慢來就好。」
　　「啊……嗯。」
　　「先坐下吧？對了，要喝點什麽嗎？」
　　「…………」
　　「雪菜？」
　　「呃呃、春希，妳不先洗澡嗎……」
　　「啊啊、也對，那我去去就回。」
　　他站了起來，雪菜對他說。
　　「吶、春希，妳是不是——」
　　「怎麽了？」
　　雪菜感覺，他的態度似乎變了。
　　「……嗯嗯、沒事，我在這裏等妳。」
　　「啊啊。」
　　雪菜對他前往浴室的身影有些疑慮，但思緒立刻又被緊張占據了。
　　靜不下來的雪菜，閑來無事又重新卷好浴巾。
　　「～～唔、我、我還是喝點東西好了……咦？」
　　這時，她註意到壹樣東西。
　　「和紗……」
　　是放在床上的雜誌。
　　「對不起，和紗。請不要看著現在的我。」
　　語畢，雪菜打算收起雜誌，逃避那個好友的視線——
　　「……為什麽、雜誌會在床上？」
　　Piece of:春希
　　「呼……」
　　蓮蓬頭的熱水淋上我頭頂。
　　就快結束了。我們漫長的痛苦，今晚就結束了。
　　不安和觸景傷情的事，都不會再發生了。我們不必再背負沈重的負擔了。
　　吶、和紗。
　　今天，我就要遺忘妳。
　　未來，我要和雪菜走上新的道路。
　　我不會道歉的。要不是妳理會我這種男人，我和雪菜早在三年前就結合了。「唔……」
　　唉、到了這時候還把責任推給妳，我實在太差勁了。
　　沒錯，我是最差勁的家夥。
　　因此，我要舍棄妳——舍棄關於妳的回憶。
　　「啊……嗚、咕……啊啊啊……！」
　　我的啜泣，隨著熱水流逝。
　　再見了。
　　再見了，和紗……。
　　Piece of:雪菜
　　『峰城大附屬高中時代。』
　　『缺席天數，壹年級時五十四天、二年級時九十天，三年級轉到普通科後，總共二十壹天。』
　　『各學年成績都是最低水平，三年級冬天還用功苦讀，才得以畢業。』
　　『不過，冬馬和紗在學中，倒還健康安泰。』
　　「……呵，這種諷刺真有春希的風格。」
　　『照片四，峰城大附屬高中的第二音樂室。』
　　『峰城大附屬高中，共有三間音樂室。』
　　『第二音樂室主要是預備教室，但冬馬和紗在學的三年中，壹直據為己有當作自己的練
　　習場地。』
　　「呵呵……我們也是共犯呢。」
　　『照片六，峰城大附屬高中的學園祭舞臺。』
　　『由於和母親爭執，冬馬和紗曾有壹段時間荒廢琴藝，然而她終究沒有放棄音樂。』
　　『其後冬馬和紗參加樂團登臺演出，展現了鍵盤、薩克斯風、貝斯等多樣才華，獲得了廣大的喝采。』
　　「…………」
　　『入學時，和紗與音樂科同學發生沖突，因為性情沖動又待人冷漠，才短短幾天就被完全孤立了。』
　　『不過，這也是她真誠看待音樂，不願對音樂科的課程內容、練習時間以及實力妥協的緣故吧。』
　　『冬馬和紗繼承了母親-曜子的絕世美貌和才能，連清高孤癖的性格也如出壹轍。』
　　『所以她和母親壹樣，不、她比母親更難屈就在日本的音樂界。相反的，這件事帶給她
　　和曜子的恩師馬汀-佛利克相遇的契機。高中畢業後的和紗，才能逐漸嶄露頭角。』
　　「……」
　　『如今，她住在維也納的郊區別墅。過去她們親子間曾有誤會，現在母親-冬馬曜子則是她獨壹無二的存在——既是她的恩師、也是她的對手，親子二人共聚壹堂。』
　　『即將在世上大放異彩的才能，今後將有更大的發揮空間吧。』
　　『無論她會踏上哪壹條道路，祈求她的人生充滿希望與喝采，也敬請大家期待她未來的活躍。』
　　「嗚嗚……啊啊。」
　　『支持她的朋友們，請務必要了解壹個事實。』
　　『冬馬和紗冷淡又難以接近的態度，其實是比任何人都酷愛鋼琴所造成的笨拙個性使
　　然。』
　　『請大家別忘了，她雖然性情冷漠，卻具有溫暖的人性風采。』
　　『當然——她本人的態度再柔軟壹些，絕對是比較好的。』
　　「啊、嗚、嗚嗚……嗚、桂啊啊啊啊啊……」
　　Piece of:春希
　　「……雪菜。」
　　「…………」
　　我離開浴室，雪菜癱坐在床上。
　　她低著頭，不肯看我壹眼，身體壹動也不動。
　　「雪菜？」
　　我繞到雪菜面前俯視她，她低著頭撇過臉龐。
　　不知道她是害羞，還是出於其他感情才這樣做的……。
　　「怎麽了？妳害怕了嗎？」
　　雪菜稍微搖搖頭，她是怎麽了？她的模樣和剛才明顯不同。
　　我伸手撫摸她的臉頰，想讓她面對我……。
　　「好痛！？」
　　雪菜以強烈的力道，瞬間拍掉我的手指。
　　「…………」
　　她也沒有說明這麽做的用意。
　　這下我終於發現，自己被她拒絕了。
　　「雪菜……為什麽？」
　　不明究理的我，偶然看到床邊的桌子放著雜誌。
　　「啊……對不起，我忘了收起來。」
　　和紗的視線令我頗為狼狽，我反射性地去拿雜誌。
　　不過這壹次——
　　「咦？」
　　雪菜的手，輕輕制止了我。
　　不祥的預感，在我心裏渲染開來。
　　「……其實。」
　　雪菜的聲音細小又脆弱……明白道出了她的心境。
　　「這篇報導，我讀過幾十次了。發售當天，我就自己買來看了。」
　　「咦……」
　　「尤其是十二到十六頁。從和紗的生平，到她前往維也納的經歷。」
　　雪菜自己買來看，這是很有可能的。不、我該事先料到才對。封面是和紗的雜誌，雪菜定會留意的。
　　看穿雜誌中我負責的部分，對她來說也是易如反掌。
　　「我看得非常仔細。每次閱讀那篇報導，壹開始都是苦笑的心情，接著捧腹大笑——」
　　「…………」
　　「最後，眼淚流個不停。」
　　雪菜擡起頭來。
　　被熱水溫潤的肌膚，變成失去血色的慘白。
　　唯獨痛哭過的雙眼紅腫充血。
　　「吶、春希，我再問妳壹次。」
　　喪失神采的表情，問出她心頭的疑問。
　　「妳真的忘了和紗嗎？」
　　「……真的忘了。」
　　我的喉嚨發不出聲音，但我還是努力說出口了。
　　沒錯，我忘了。所以我才能寫出這篇報導出賣和紗。
　　我將和紗塵封在過去了。
　　「妳怎麽忘的？」
　　「這……」
　　壹時間，我動搖了。是啊，我怎麽忘的？
　　是遺忘後才出賣的？
　　還是，出賣後才遺忘的？
　　「都過三年了……壹直不去思考的話，任何感情都會消失。」
　　我拼命解釋，力求口徑壹致。
　　可是，雪菜看穿我的迷惘，她說。
　　「妳說的——根本是謊言。」
　　「不是的，我……」
　　「不要過來！」
　　我下意識地伸手想接近雪菜，她拒絕了我。
　　「什麽叫妳忘記了？什麽叫妳對她的感情消失了？春希……妳和三年前壹樣，完全沒變。」
　　「雪……雪菜？」
　　「算了，我就直說了。既然妳不肯老實……那就由我先挑明了。」
　　雪菜紅腫的雙眼，和我正面對視。
　　毫不膽怯地對立。
　　「這篇報導，我讀了幾十次，每次都夾雜歡笑和淚水……每次我的心都差點崩潰。我睡不著覺，也吃不下飯。」
　　「……」
　　「因為，妳說的話絲毫沒變。跟三年前被和紗吸引、努力追逐和紗的妳，完全沒有任何不同。」
　　「沒……沒有這回事。」
　　雪菜的話語，帶給我立場逐漸瓦解的感覺，所以我才拼死否認。
　　「我利用了她、出賣我們之間的回憶啊。裏面還寫了她的壞話，刻意編纂成有趣的八卦新聞……」
　　「這篇報導充滿了愛意，還有妳對和紗的情意，妳還要否認！？」
　　雪菜她，不肯讓我走下瓦解的臺階。
　　「妳說了和紗的壞話？這跟三年前哪裏不同了？而且，文章壹開始先說她壞話，無意間轉變成包庇她的文體，最後再以諷刺的說教總結……哪裏不壹樣了？談起和紗的妳，依舊跟三年前壹模壹樣啊！」
　　「！」
　　「妳還是跟以前壹樣啊……」
　　淚水自雪菜的眼中滑落。
　　「妳……妳讓我看了這樣充滿愛意的情書，我究竟該怎麽做才好？妳說妳忘了和紗，妳要我如何相信妳？」
　　我再也沒有任何反應了。
　　「…………騙子。」
　　「雪、菜。」
　　「妳這個騙子。騙子、騙子、大騙子！」
　　雪菜的尖叫，深深刺傷了我和雪菜的心房。
　　「可是，我認為被妳占有，壹定能有什麽改變。說不定我可以裝出相信妳的模樣……沒想到。」
　　「…………」
　　「剛才，我出浴室的時候，妳的態度很奇怪，突然變得太冷靜了。起先我還不知道理由……後來我明白了。」
　　雜誌上的和紗，默默地凝視我們。
　　「春希，妳跟和紗談過了對吧。」
　　我說不出否定的話語。
　　「妳讓和紗推了妳壹把。妳從和紗的身上，壹並獲得放棄她的勇氣、還有擁抱我的勇氣對吧？」
　　「我、我……」
　　我以為自己忘了和紗，至少我是這樣說服自己的。
　　實際上，我只是持續逃避重要的現實。
　　因為我無法否定雪菜說的話。
　　我向自己遺忘的家夥攀談，偷看被我出賣的回憶。
　　「春希，妳太狡猾了。過了這麽多年，妳還是在說謊。妳不只對我說謊……妳甚至還對自己說謊。」
　　…………。
　　「妳欺騙我和自己。這壹切……都是為了我。」
　　我……。
　　到頭來，我根本沒有改變。
　　「三年來，壹直如此……」
　　沒錯。
　　三年來，壹直如此。
　　◇
　　等我走出旅館，雪已經停了。
　　剩下深夜的市鎮街燈，照耀路上的積雪——
　　「…………」
　　這片景色，留有美麗的純白。
　　不過，大部分是被踐踏後的殘破灰雪。
　　走在灰雪上，沈悶的聲音和觸感，分別傳入我耳朵和腳底。
　　「…………」
　　我背叛雪菜的日子，總是下著雪。
　　今天雪停了，我還以為壹定沒問題的。
　　到頭來，我和雪菜的心，還是變得殘破不堪。
　　仿佛這片不再美麗的淡雪。
　　Piece of:雪菜
　　「我真是笨蛋……」
　　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他不惜欺騙自己，也要回報雪菜的心意。
　　苦等三年的情念，終於要實現了。
　　就算雪菜是他心目中的第二，雪菜原本也不在意。
　　「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子……」
　　這三年來，雪菜壹直想接近他，拉近彼此的距離。
　　偏偏這個心願難以實現，每天都過得很痛苦。
　　而今，他好不容易主動靠近雪菜，雪菜卻在最後的關頭拒絕他。
　　雪菜主動，他就退縮。
　　反之亦然。
　　雪菜已經混亂了。
　　她不知道自己該怎麽做，或者想要怎麽做。
　　「嗚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時間即將從平安夜跨入聖誕節。
　　破碎的心靈哭喊，伴隨著深沈的悲哀。
　　Piece of:和紗
　　「……呼。」
　　舞動的指尖離開了鍵盤。
　　感覺不錯，和紗覺得自己每天都有進步。
　　她很清楚自己的實力，距離真正的目標還很遙遠。
　　然而，她相信這身本事還會成長。
　　這不是自誇，而是壹種幾近確信的預感。
　　「哼～，相當不錯嘛。」
　　某個人的聲音嚇了和紗壹跳，她回過頭來。
　　「……拜托不要壹聲不響地跑進來，妳要我說幾次啊？」
　　「唉呀、打擾妳演奏才叫失禮吧？」
　　「那妳別進來啊。」
　　「有什麽關系呢，我想聽妳彈琴嘛。」
　　面對嘻笑的母親，和紗無奈地嘆了壹口氣。
　　「妳最近狀態不錯呢。」
　　「是啊，但我還得再接再厲。」
　　「加油喔？妳要有本事威脅我的地位，不然我會很沒幹勁的。」
　　「哼……我不久就能超越妳了啦。倒是妳，最近偷懶了吧？整天四處玩耍。」
　　「很遺憾，飛往各地也是我的工作喔。擔任事務所的社長好辛苦，真希望隨便找個人來代替我。」
　　「不好意思，我可敬謝不敏。」
　　「不好意思，我也不想讓公司倒閉。」
　　和紗瞪著曜子，質問她這話是什麽意思，曜子又笑了。
　　「說穿了，妳還是來打擾我的嘛。吃飽沒事幹的話，請妳出去啦。」
　　「抱歉抱歉，我有事要找妳。和紗啊，年末就要到了喔。」
　　「妳是指巴黎的新年演奏會吧？怎麽，妳果然不希望我去看嗎？」
　　這三年來，和紗有空都會參加母親的演奏會。
　　「妳只說對了壹半。」
　　「壹半？該不會要中止吧？」
　　「妳還是只說對了壹半。」曜子交給和紗壹個信封。
　　「來、這是給妳的聖誕禮物。」
　　「這是什麽？……機票？什麽啊，妳要我去巴黎——」
　　話才說到壹半，和紗發現那不是去法國的機票。
　　「……咦？」
　　上面標示的國家是……。
　　「其實呢，我要舉辦新年演奏會沒錯。不過我說要辦在巴黎是騙人的，真正的地點是東京啦。」
　　「妳……！？」
　　「嚇到妳了嗎？看到自己的孩子乖乖被騙，我好開心喔。」
　　和紗花了壹點時間，才理解當下的狀況。
　　「為、為什麽要說這種謊啊？」
　　「這樣才算驚喜啊，我想嚇妳壹跳嘛。……當然，有個意外的收獲，是我始料未及的就是了。」
　　「咦？」
　　「沒事沒事。總之就是這樣啦，妳跟我壹起回日本吧。」
　　「等、等壹下。妳這個騙子，為什麽總是這麽自私啊。況且我不想……」
　　和紗不想回去。
　　「妳不是說很快就要超越我了？我就讓妳聽聽看，到底是不是這樣吧。」
　　「呃、不過……下次再說吧，妳帶其他人回日本……」
　　「不行，這次非妳不可。」
　　「為什麽？」
　　「我們難得住在壹起了，我希望新年壹家團聚啊。」
　　這個理由很像臨時想出來的，不曉得曜子真正的想法是什麽？
　　「總之，年末行程就這麽決定了。那我不打擾妳了，妳好好練習吧。」
　　「啊、妳等等。」
　　曜子翩然走出門外，和紗無奈望向雙手掌心。
　　上面放著壹張紙片。
　　「…………」
　　老實說，這個提議太突然，和紗根本搞不清楚狀況。
　　她唯壹明白的是，母親想帶自己到某個地方。
　　和紗不想回到那個國家。
　　這樣的念頭，從她的內心湧現。
　　話雖如此，不管曜子說什麽，和紗只要強烈拒絕就可以了。
　　這麽做並不困難，但和紗她——
　　「日本……」
　　奇怪的是，和紗她沒有還給曜子機票，也沒有當場撕破。
　　Intermission 05
　　按下DVD播放鍵，電視上出現了影像。
　　那是三名高中生組成的樂團在進行演唱會的錄影。
　　畫面上，他們的表演持續了壹會。
　　『呃呃、大家好，我們是輕音樂同好會！』
　　曲目的中場時間，擔任主唱的少女和臺下觀眾交流。
　　「啊—啊—。大家好，我們是輕音樂同好會！……有點不太像。」
　　『大家好，我們是輕音樂同好會！』
　　「大家好，我們是輕音樂同好會！嗯，很好。」
　　觀看錄影的人兀自頷首，畫面跳到了下壹句臺詞。
　　『今天有這麽多人來看我們表演，我在這裏要感謝各位，真的非常謝謝妳們！』
　　「今天有這麽多人來看我們表演，我在這裏要感謝各位，真的非常謝謝妳們……」
　　這樣的模仿重復幾次後。
　　「呃，再來……是最後壹首曲子。」
　　到了最後，「她」已經沒在看DVD影像了。
　　「其實，下壹首歌是我們的原創曲，還沒有任何人聽過……因此，練習時間也不太充分就是了……」
　　她像在念臺詞壹樣，背誦著那些字句。
　　「不過，這是壹首很棒的曲子，我們自己也很滿意，相信大家也會喜歡的。」
　　她不斷重復著同樣的舉動。
　　「那麽，請聆聽我們的歌曲。」
　　獨自壹人，在沒有其他人的房間裏不斷重復。
　　「這是輕音樂同好會的原創曲，曲名是……」
　　——無法傳遞的愛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