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章 相公此計甚好

　　劉法拿著從渭州來的書信，猛烈咳嗽幾聲，把書信往案幾拍去，口中大喊：“禍國殃民，非禦史臺之秦檜莫屬。”
　　劉法並不認識秦檜，只看到種師道書信之中提得壹句禦史臺前來問罪，便把這禦史臺當作了罪魁禍首，顯然劉法之想，也是壹語中的。
　　站在壹旁的劉法之子劉正彥拿起書信，看得片刻，接道：“父親，種相公壹走，該如何是好啊？”
　　劉法之子劉正彥，隨劉法作戰多年。於歷史，卻是留壹個正在謀反的罪名。靖康之後，趙構寵信身邊宦官康履、藍圭、曾擇等人，這些宦官在趙構抱頭鼠竄之時，依舊強征暴斂，四處搜羅財物，占人田地。
　　身為武功大夫、威州刺史，禦營右軍副都統制的劉正彥與統制官苗傅發動兵變，以清君側，把趙構身邊宦官斬殺殆盡，又把當時同僉樞密院事王淵斬殺，逼迫趙構傳位於三歲的兒子。
　　各地軍將起兵勤王，兩人往南奔逃，最終被殺。史稱“苗劉兵變”。便是因為這壹件事情，連同劉正彥那戰功卓著的父親劉法，從此也不多見與宋史之中，劉法之威名，也被人慢慢淡忘了去。
　　“唉……如之奈何，朝政不可妄議。鄭智要來了，只是不知需要多久。如今之策，便是守好會州新城，黨項要南下，必然要先克新城。否則首尾難顧，後路不保。新城之大戰，為父當親自坐鎮，妳便留在平夏，萬壹有失，也給劉家留個後。”劉法話語悲愴，與兒子談話之間，既直白，又有顧忌。
　　領兵在外，最怕遭人猜忌。不議朝政便是自保之道。但是劉法也直白說出了“萬壹有失”這種話語，也需要給劉家留條後路。
　　但是兩人表情皆是壹股難以言喻的悲哀，雖然不議此事，卻是內心之中的不滿哪裏能克制得住。
　　“父親，兒子此番必須同去，新城之戰必然慘烈，父親身體有恙，兒子若是不陪在身邊，心中難安啊。”劉正彥開口說道。
　　要說西北這些軍將世家，所出之後人，當真個個不凡，種師道、種師中、劉光世、折可求，不論最後落得壹個什麽結果，上陣皆是能戰之人，逆境往往出人才。大宋能戰之輩，十之八九皆出自西北。
　　劉法擺了擺手，只道：“妳便在平夏吧，不需多言，為父已老，壹家老小皆指望妳了，為父先去新城，待得鄭智到了，妳便隨鄭智再往新城來援。”
　　劉法終究還是考慮到了家族傳承問題，此戰兇險，劉法已然視死如歸。劉法本應該幾年前隨童貫出征西夏之時就已戰死，如今因為有了鄭智，劉法還在人世，已然多活了幾年。
　　劉正彥面色已然帶淚，口中只道：“父親壹定多多保重，鄭相公必然在路上急忙趕，父親堅守些時日，孩兒壹定隨鄭相公及時趕到。”
　　父子二人傷離別。鄭智自然是如劉正彥所說，正在道路之上狂奔，三千軍將，便是甲胄都不穿，而是集中在馬車之上運送，如此也能曾家坐騎體力。
　　最苦祝龍，大隊人馬休息之時，祝龍還在趕路，到得休息之地，大隊人馬又開始啟程，祝龍也不敢拖拉，稍作休息又是趕路，如此無休無眠，只為輜重能跟上大隊人馬步伐。極度困倦之時，也不過就在顛簸的馬車之上打個盹。
　　正是黃沙肆虐時。
　　黨項人終於出現在了鄭智所築新城之外。十二萬大軍到了十萬，只留兩萬人馬守衛壹些重要城池。
　　再臨此地，嵬名仁明心中唏噓不已，城頭之上再也沒有了綁紮在前的同胞。城墻也完全閉合在了壹起。城頭之上，旌旗熠熠，這等高墻，西北已然是最高了。也是當初鄭智改變的圖紙計劃，把城池面積縮小到原來的四分之壹，把城墻加高加厚了許多。
　　這座城池，從建造之初，只為作戰，裏面沒有壹個住民百姓。只有劉法帶來的兩萬多守軍，廂軍壹萬，親兵壹千余，還有臨時招募的老兵壹萬出頭，這些招募而來的人，主要來自渭州、熙河蘭湟，也有秦州的，還有延安府的。原本劉法手下老兵也有兩千余。
　　“仁明，妳便是在此地落敗？”舒王仁禮看著自己這堂兄弟，說出這麽壹句話語，意思並非嘲笑，而是想激勵壹番這大夏第壹勇士，失去的榮譽自然要重新奪回來。
　　嵬名仁明擡頭看得眼前的高墻，口中答道：“當初我到此處之時，這座堅城還只是地基，如今已成攔路之虎。”
　　舒王仁禮聽言，笑道：“無妨，今日十萬大軍到此，便把這城池重新踏為平地，便叫他地基也不剩。”
　　嵬名仁明點了點頭，心中比仁禮還要急切，若是不能攻破此城，軍中口糧只怕也支持不了多久了。堅壁清野，對於遊牧作戰的模式來說，自然是極為有效的，遊牧作戰，靠的就是劫掠來補給，若是不能破這城池，壹切都將陷入困境。
　　便是嵬名仁明也沒有想到越過沙漠之後，會是這樣壹番情況，直以為興慶府還是那個興慶府，靈州城還是那個靈州城，壹番爭奪的大戰，滿地牛羊補給。等到越過沙漠，唯有空空如也。
　　劉法也站在城頭之上，看著天際線處無盡的黨項，面色陰沈，眉頭已然皺到了壹處。
　　身後軍漢不斷把守城之物往城頭上運送，所有人都是埋頭做事，不說壹句話語，北風蕭瑟，已然帶有絲絲涼意。
　　劉法見得敵軍安營紮寨，開始派人四處砍伐樹木，心中不禁壹陣懊惱，口中只道：“做了這麽多準備，卻還是漏了壹件事。”
　　身邊軍將出言問道：“相公所說何事？”
　　“唉……這個時節，正是野火燎原之時，合該壹把火把此處燒得壹幹二凈，連帶把柔狼山與殺牛嶺也壹並燒了去。大火必然彌漫幾日不止，這些黨項人幾日之內也就過不得山口了。”劉法善戰，心思堅硬，壹切只為作戰，自然不想其他。
　　若是在真點上這麽壹把火，整個橫山也將付之壹炬，邊境不少堡寨與百姓，皆要受難。這些事情在劉法心中自然算不得什麽，只要能阻擋敵軍，便是多大的火也值得去放。
　　“相公此計甚好。”
　　“為時已晚啊，也無妨，黨項人終歸是要來的，早得幾日便早幾日吧，黨項人不善攻城，此城鄭智建得極為堅固，必能擋住黨項。”劉法這壹輩子守城無數，心中自然也有自己的壹份信心。
　　宋夏之戰，幾十年來就是這個模式，堡寨城池，越建越多，慢慢往北方推進，不斷在戰略上壓縮西夏的空間。這也是當年範文正公、範仲淹經略西北之時定下的禦敵之策。八十年來代代相承，從未更改。
　　大戰就在明日，壹觸即發。
　　此戰必然也要幾日才能見分曉，直到城內守城之物傾瀉得差不多了，城外黨項死傷得差不多了，那時候才是真正硬拼之時，也是見分曉之時。
　　鄭智此時正在黃河之邊，搜羅渡船，六千匹馬，三千個人，還有壹應輜重，要過黃河，工程浩大。
　　過得黃河，還要過洛水，過了洛水方才過得永興入秦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