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章 四海之內皆比鄰

　　那個男人回來了！
　　生命長河中，凝聚出了生命母神的模樣，她希冀的眺望著遠方，看著悠遠之處，臉上帶著幾分興奮之色。
　　她的腦海中浮現出了十萬年前的畫面。
　　那個男人於夕陽之下，端坐在長河之畔，旁若無人的與她訴說，她從長河中凝聚出身形，而那男人只是看著她笑。
　　他說，他要出壹趟遠門，走壹趟三界之外，探索天道之意的秘密，探索三界的秘密。
　　讓她等他歸來，幫助她解開封禁，重獲自由。
　　那時候，她壹開始是不相信的，可是她感受到了他話語中的真摯，所以，她選擇了相信。
　　壹直在等，等了壹萬年，又壹萬年，連續十個壹萬年，等到了滄海桑田，等到了三界變遷……
　　而他始終未曾歸來。
　　生命母神都開始瘋狂了，她不願再去相信這個男人，但是，直到壹個甜言蜜語，號稱他的弟子的小羅出現，滿口喊著她師娘，生命母神才明白，那個男人還在努力的往回趕，對方應該從未忘記過她。
　　而如今，她終於等到了。
　　她興奮的想要長嘯。
　　整個天界，所有的生命長河都在翻起了波濤和漣漪。
　　……
　　而此時此刻，在人皇順著初代夫子所開辟的星空之門，回到三界之中的時候。
　　整個三界的所有強者都有所感應。
　　原本封閉起來的神，仙，妖，佛四族祖地中，皆是有恐怖的氣息彌漫而出，猶如光柱沖入雲霄。
　　四尊強大的天王破開封禁，懸空而立，他們的虛影，映照在天界之上。
　　四方強者互相眺望對視，皆是可以看到彼此眼眸中的凝重。
　　他們作為頂級強者，眼力自然是不弱的，因而都清晰的看到了虛空中那些人皇所彌留的規則，原本這些規則，都在機械化的運轉，可是，此時此刻，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壹般，變得無比的有序和強大！
　　這說明了什麽？
　　說明了規則的主人回歸了！
　　“規則的主人……難道是上古人皇回歸了？”
　　“上古人皇嗎？他消失了十萬年，難道還未隕落？未曾會在這個時代回歸？”
　　“三界出了兩個人皇？壹個當世人皇就搞的我等封閉祖地，如今，上古人皇亦是回歸，這該怎麽整？”
　　壹位位強者都是面露難看之色。
　　雖然他們之前口口聲聲都說上古人皇方是正統。
　　但是，實際上，他們哪裏願意看到上古人皇的回歸？
　　上古人皇回歸，對他們而言，可並不是什麽好消息！
　　他們寧願人皇未曾回歸，上古人皇……也並不是什麽好易與之輩。
　　甚至，上古人皇更強！
　　比之羅鴻強大了太多。
　　羅鴻不過是個至尊，但是上古人皇……那可是真皇級別的強者！
　　能夠驅逐五族真皇的三界至強者！
　　所以，對於人皇的歸來，天界的強者還是很惶恐。
　　“封閉祖地！繼續封閉！”
　　“以天王強者為根基，布置封閉大陣！”
　　“徹底封閉，誰都不許出去！”
　　四族之中，有轟鳴聲響。
　　那是來自各族祖地中的偽皇的話語聲。
　　他們的聲音中帶著激動，帶著興奮，帶著難以置信！
　　他們出動了最高級的封閉方式，以天王強者為陣基，布置大陣！
　　哪怕是各族的天王都是震驚不已，畢竟，經歷了羅鴻的壹輪坑殺，如今的天王強者數量以及稀少了許多。
　　因而，偽皇強者們的這個說法壹出現，天王強者們心生不滿。
　　但是，很快，偽皇強者們各自給各族的天王傳音，使得天王強者們的不滿煙消雲散。
　　不滿？
　　還要什麽不滿？！
　　天王強者們甚至也都流露出了狂喜之色，繼續封閉各族祖地！
　　他們宛若在蟄伏，似是在等待壹個爆發的時機！
　　若是人皇於此，看到他們的舉措，自然會明白著些強者在欣喜什麽。
　　因為，在星空之中，人皇屠殺了五族被天道之意所控制的五族真皇！
　　而天界之中的五族偽皇，這麽多年都無法前進壹步成就真皇，就是因為他們族中的真皇未曾隕落，壹族只會出現壹位真皇，這是天地誕生之初，亙古不變的規則。
　　所以，在人皇殺死了五族真皇之後，四族中的偽皇都有所感應，他們自然是狂喜，因為這意味著，他們的機緣來了！
　　封閉祖地，參悟規則，沖擊真皇！
　　……
　　黑暗禁區。
　　零號和壹號沒有去理會出現奇怪狀態的羅鴻。
　　因為，他們發現，隨著人皇從星空之門回歸，羅鴻似乎也狀態恢復過來！
　　羅鴻對於規則的吸收，也逐漸趨於圓滿，徹底穩固住了王境修為。
　　因而，他們沒有再去關註羅鴻。
　　沒死就問題不大。
　　而從星空之門後回歸的人皇，卻是問題很大。
　　他們作為三界的至強者，自然能夠感應到此時此刻人皇身上的氣息的不太對勁。
　　他的氣息，在逸散，似乎要崩滅，生機在泯滅崩塌，瀕臨死亡。
　　人皇的洞天都消弭了，大道也崩碎盡了。
　　這已經是無可救藥。
　　甚至，可以說，人皇只剩下壹縷意誌在堅持著。
　　若非如此，人皇或許連從星空之門後回歸都做不到。
　　轟！
　　黑暗之海的海水在微微起伏，波浪濤濤。
　　人皇走出，壹身金袍沾染滿了鮮血，他的臉色蒼白，他的氣息萎靡。
　　他看著黑暗禁區中熟悉的壹切，不由笑了笑。
　　黑暗席卷而來，欲要腐蝕他的身軀。
　　零號掃了壹眼，擡起手，屈指壹彈。
　　無數的黑暗頓時從人皇的周身散去。
　　“十萬年了，妳終於回來了，可惜……”
　　零號惋惜道。
　　這個人皇，零號其實也是頗為欣賞的。
　　“前輩教誨的是，可惜，歲月匆匆而過，已然沒有回頭路……”
　　人皇笑了笑。
　　“其實若是能請動前輩出山相助，結果或許必然不會是如此。”
　　零號卻是淡淡道：“妳未能幫祇恢復自由，怪不得祇。”
　　人皇笑道：“當然與前輩無關，是晚輩學藝不精。”
　　“走出三界十萬年，時間匆匆，如今能夠回歸，晚輩已然知足。”
　　人皇輕笑著說道，語氣中帶著幾分慶幸。
　　壹號吞天蝸所化的身形，則是瞇起了眼界，看著人皇：“妳走出了三界之外，發現了什麽？”
　　“十萬年不回歸，應該也是有原因的吧？妳發現了什麽秘密？”
　　“這些封印祇等的力量，真的是天道之意？”
　　人皇步履蹣跚的走出了黑暗之海，踏足了黑暗禁區的土地。
　　他徐徐而行，不急不緩。
　　他沒有立刻回答壹號吞天蝸的問題。
　　他擡起頭，看向了天穹，可以看到壹條黑暗禁區的上空被撕裂開來，而在禁區的上空，則是有時空長河在滾滾轟鳴。
　　而時空長河斷為兩截，在那長河中，羅鴻白衣白發的身形在起伏著。
　　“是羅鴻啊……”
　　人皇感慨。
　　這才多久，感覺才轉眼間，之前不過是個半尊的羅鴻，如今已經達到了王境。
　　這是什麽修行速度？
　　太快了……
　　而撕裂時空長河，以時空長河中的規則之力為養分，這手筆，或許也唯有黑暗禁區中的零號邪神方能做到。
　　看來，羅鴻很得零號的欣賞。
　　人皇倒是有些羨慕，但是，也只是羨慕罷了。
　　他身為人皇也有屬於自己的驕傲，黑暗禁區中的零號邪神，真的非常強大，甚至可以說強大的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那是混沌初開時候所誕生的混沌蠍祖，至強無敵！
　　就算是皇境，就算是真皇又能如何？
　　混沌蠍祖身上其實也蘊含著大秘密，只不過，這個秘密……人皇沒有得到認可，並沒有資格知曉。
　　“羅鴻也是我人族，這小子既然得到了前輩的認可，希望……能夠真的改變壹些什麽。”
　　人皇笑道。
　　零號點了點頭。
　　猩紅的眼眸中，帶著幾許淡淡的精芒。
　　爾後，人皇看向了壹號，二號，三號等諸多邪神。
　　“解封未必是什麽好事……”
　　“諸位若是在黑暗禁區中好好的做序列邪神，或許更好。”
　　人皇饒有深意的說了壹句。
　　若是解封，天道之意或許會嘗試掌控這些邪神。
　　如今，三界的真皇死亡太多了，而異星空戰場，那至強者尚未隕落。
　　天道之意必定還會從三界召喚和控制強者前往去與那至強者戰鬥。
　　而禁區中的邪神，必然是天道之意的首要目標。
　　零號，壹號的眼眸皆是壹凝。
　　人皇饒有深意的話語，讓他們不禁陷入了沈思。
　　“很多事，看破，不能說破……”
　　“吾雖然知曉壹些秘辛，但是，俗話說，天機不可泄露，有些事，只能點到為止。”
　　人皇瀟灑的大笑起來。
　　他倒不是為了報復黑暗禁區中的邪神不相助於他。
　　事實上，人皇原本也是帶著收服禁區邪神的目的而來，他的目的本就不單純，邪神們不幫助他也情理可原。
　　但是，人皇之所以不說，是因為到了他們這種層次，可以說是言出法隨。
　　說出的話語，天可聽之，萬壹被天道之意窺聽，那帶來的影響可就巨大了。
　　人皇染血衣袍飛揚，他大踏步走出了黑暗禁區。
　　黑暗驅散，開辟出壹片光明。
　　時空長河中。
　　羅鴻睜開眼。
　　四洞天合壹的他，規則如洪流在洞天之內奔騰。
　　他的眼眸深邃，看向了走出黑暗禁區的人皇。
　　羅鴻周身的氣息開始飛速的收斂。
　　人皇和初代夫子可能並不知道，他們在星空中所經歷的轟轟烈烈的戰鬥，其實並不是誰都不知曉。
　　至少，羅鴻“看”到了。
　　洞天隱匿。
　　羅鴻氣息回歸，壹步踏出，瞬間橫跨大千，走出了時空長河，降落天界。
　　他落在了人皇的身側。
　　剛走出黑暗禁區的人皇，不由看向了羅鴻。
　　上古人皇與當世人皇，便以這樣的方式，第壹次正式的碰面。
　　然而，兩人相顧無言。
　　許久之後，人皇蹣跚的走到羅鴻的身邊，擡起手，輕輕的拍了拍。
　　沒有什麽驚天偉力，仿佛壹位長者在輕輕拍著有為的年輕後輩壹般。
　　“不錯。”
　　人皇笑了起來。
　　雖然他第壹次見到羅鴻，但是，羅鴻能夠得到他的傳承，還能得到初代夫子孔修的贊譽，還有之前在黑暗禁區中的表現。
　　人皇“不錯”二字的誇贊，羅鴻當的起。
　　“帶吾走壹走，看壹看。”
　　“吾想回人間，看壹看這人間這麽多年，有什麽變化。”
　　人皇笑道。
　　羅鴻聞言，眼眸中也沒有浮現出什麽詫異之色。
　　人皇快死了。
　　這個要求，不過分。
　　“好。”
　　羅鴻回答的言簡意賅。
　　擡起手，三龍邪君輦頓時浮現而出。
　　隨著羅鴻的修為跨入王境，三頭邪龍也瞬間氣息飆升，跨入了天王級別，他們越發的高傲，龍鼻孔都要紮穿穹天似的。
　　人皇壹臉怪異。
　　囂龍壹族？
　　“別……別這麽高調……”
　　人皇擺了擺手。
　　“吾願以普通人的身份，看壹看著天，這地，這人間……”
　　羅鴻頓時笑了笑，收起了三龍邪君輦。
　　心神壹動。
　　頓時，有規則力量入纖纖細流，在人皇的腳底下蔓延開來。
　　“不先去生命禁區？不去看看生命母神？”
　　羅鴻問道。
　　人皇搖了搖頭：“吾欺騙了她，吾無法幫她解開封禁了……”
　　“吾願用生命最後的時光來贖罪，在此之前，吾只願……回家看看。”
　　回家。
　　樸素的話語，帶著幾分顫抖的語氣，和懷緬的情感。
　　而人間，便是人皇的家。
　　“好。”
　　羅鴻笑了起來。
　　白發飛揚間，瞬間撕裂了空間。
　　……
　　人間。
　　安平縣。
　　人來人往，熙熙攘攘。
　　人皇換了壹身衣衫，面容蒼老，但是身軀依舊挺拔。
　　他在街道上行走著，熱鬧的氣氛，沖擊著人皇，在黑暗死寂的星空中呆了十萬年，人皇恍如隔世。
　　人間的煙火氣，真的是讓人懷念。
　　人皇臉上帶著燦爛的笑，絲毫不像是壹個即將要隕落的強者。
　　他拉著羅鴻，就像是爺爺拉著孫兒。
　　羅鴻也改變了模樣，化作了壹位翩翩公子的模樣。
　　人皇拉著羅鴻，來到了安平縣的壹個巷子前的餛飩小攤。
　　“老板，來碗餛飩。”
　　人皇笑著喊道。
　　老板頓時高聲應了壹句“哎”！
　　爾後，就開始忙活。
　　人皇則是帶著羅鴻坐在方桌之前，長條椅子上。
　　羅鴻有些不解，他沒有想到人皇回到人間，不曾看壯麗山河，不曾看天地規則，不曾巡遊稷下學宮……
　　卻是來到了壹處小小的餛飩攤前。
　　難道人皇還是個吃貨？
　　不過，壹碗普通的餛飩有什麽好吃的？
　　不壹會兒，老板的餛飩盛了上來。
　　羅鴻和人皇沒有過多的言語，二人開吃，人皇吃的緩慢，而羅鴻吃了壹碗又找老板喊了壹碗。
　　還別說，好多年沒有吃餛飩了，還真有點好吃。
　　那是壹種……平凡的味道。
　　“老板，味道不錯。”
　　人皇笑著說道。
　　老板則是笑呵呵的抹了下額頭上的汗，繼續忙活。
　　“吾獨坐星空的時候，曾想過，回到人間，會去做些什麽，或許會徒步走遍名山大川，或許會踏遍所有人族城池，會賞盡天下美景，吃盡天下有名的美食……”
　　“可最終，吾發現，真的回到人間，吾所希冀的，唯有持壹碗普普通通，熱熱乎乎的餛飩，那是心中的真實所想。”
　　“修行亦是如此，堅持心中所想，明悟本心，方為正道。”
　　人皇笑著與羅鴻說道。
　　爾後，他捧起了餛飩的碗，壹口將熱乎的湯汁全部喝盡。
　　人皇抹了把臉，臉上湧現幾許紅潤的光。
　　“壹碗餛飩，便可看出如今的人間，繁榮昌盛，正當盛世。”
　　“有此盛世，吾無憾矣。”
　　人皇笑道。
　　羅鴻亦是抹了壹下嘴，身邊的碗疊了厚厚的壹大疊，看去，大概有七八碗。
　　相比於人皇，羅鴻還是胃口好。
　　羅鴻吐出壹口舒爽的熱氣，笑道：“老爺子，還有去哪裏走走？”
　　人皇搖了搖頭，掃了壹眼熙熙攘攘的街道，笑靨如花。
　　“滿足了。”
　　“吾等征戰三界，征戰四方，本就只是為了讓人族百姓安居樂業，讓凡人能夠平安壹生？”
　　“孔修那老匹夫說，舉目眺望皆茫然，這個時代不屬於他，在吾看來，這就是那老東西矯情！”
　　“何來四顧皆茫然，若是心懷天下，四海之內皆比鄰。”
　　人皇說完，不由大笑起來。
　　他不知道從哪裏變出了壹粒碎銀子，放在了桌上。
　　“老板，結賬，不用找了。”
　　“哎喲，客官這可太多了，您若覺得好吃，下回再來就行。”
　　“哈哈，老板實在人，不用找了，老夫下回再來，定然吃個痛快。”
　　“那也行，下回客官在來，俺給客官多加幾粒餛飩！”
　　人皇聊的開心，哈哈大笑起來。
　　爾後，與羅鴻壹同轉身離開。
　　羅鴻若有所思，正如他所說，時代不對，怪不了，若是妳心入凡塵，四海之內皆比鄰……
　　重要的不是時代不對，而是妳需要融入時代！
　　這不是人皇遲暮，而是人皇的壹場告別。
　　人皇接下來哪裏都沒有去，而是讓羅鴻帶著他，回歸天界。
　　直奔生命長河。
　　他的時間無多了。
　　每了卻壹個念想，生命就枯竭幾分。
　　羅鴻沒有多說，直接從天門長驅直入，直奔生命長河。
　　壹道流光飛速閃過，撕裂穹天。
　　生命長河或許是有所感應，奔騰而躁動！
　　羅鴻落下，攙扶著老邁的人皇。
　　生命長河河畔。
　　羅鴻松開了攙扶著老人的手，老人笑了笑，朝著他點了點頭，爾後徐徐前行。
　　壹步壹步，步履蹣跚，但是卻堅實無比。
　　似有壹陣微風徐徐而來。
　　生命長河波瀾漸起。
　　河水起伏，緩緩的凝聚出壹道人影。
　　曼妙的人影，安靜的看著那步履蹣跚而來的老人。
　　夕陽揚灑，碎光揚波。
　　生命母神帶著幾分惶恐不定，惶恐中又帶著幾分欣喜。
　　步履從緩慢，到急促，最後……到飛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