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明德 上

　　明德寺位於飛業城南面，地處山林中，背後是壹望無際的樹海群山。
　　周圍只有壹條山道，蜿蜒延伸到其大門。
　　此時夕陽西下，紅光遍地。
　　寺廟門前稀稀疏疏的幾個香客正往外離開。
　　已經是下午時分，少有人在這個時間前來燒香。
　　因為野外的黑夜遠比白晝來得危險。
　　此時明德寺山門口，正站著壹名身材高壯的半大青年。
　　青年壹身深綠麻衣，頭上戴了壹大鬥笠，腰上配著壹把粗糙短刀，腳步輕快的走近山門。
　　青年面容平凡，眼神卻明亮，壹看便知不是營養不良的普通人家出身。
　　但誰能想到，幾個月前，此人還是又瘦又小，力氣弱小不堪的豆芽菜身板。
　　青年正是趁空隙離開隊伍的魏合。
　　他壹路狂奔，廢了不少力氣，才在短時間內趕到明德寺。
　　沿著灰色石階壹步步往上，魏合很快來到壹處黃瓦紅墻的寬大寺廟前。
　　寺廟正門的牌匾上，用黑底紅字寫著：明德寺，三個大字。
　　兩個小沙彌正拿著掃帚在門外清掃落葉，將落葉掃成壹堆。
　　魏合站在門外，往裏望去，寺廟進門，是壹個碩大院子，裏面有壹個兩人環抱寬的黑色香爐，正緩緩燃著壹大把香頭。
　　香頭余煙寥寥，似乎快要燒完了。
　　這時又有兩名香客結伴到來，跨過寺廟門走進院子。
　　然後朝著香爐鞠躬，行了壹禮，再進側面側殿。
　　魏合沒有跟著進門，而是朝左轉悠起來，繞著寺廟圍墻往山林裏走。
　　那兩個小沙彌壹邊掃地，壹邊小聲說著什麽，壓根沒註意他動作。
　　魏合足足圍著明德寺轉了壹大圈，發現這寺廟修繕相當新，很多地方都是近期才完工的樣子。
　　而且沙彌身上的僧袍也做工不差。顯然不差錢。
　　重新回到寺廟正門，魏合正要進去。
　　卻剛好看到大門口，從裏面走出壹小隊兵卒。
　　這些兵卒壹個個腰粗膀闊，體型高大，身上穿著黑色制式皮甲，腰上配著帶鞘寬背刀，走起路來動作迅捷，訓練有素。
　　足足六個兵卒魚貫而出，將中間壹對女子護在其中。
　　兩名女子中，壹個翠裙紅鞋，綁著少女包子發髻，亦步亦趨的跟著另壹女子。明顯是丫鬟之類角色。
　　另壹女子，戴著白色面紗，黑發披肩，發絲中隱約有銀色發飾若隱若現。
　　此女就算帶著面紗，雙目中透露出的氣質溫和有禮，也讓魏合不由自主的多看了幾眼。
　　遠遠望去，兵卒之中的那核心女子壹身白裙，纖塵不染，壹看就知道家裏專門有人時常為其洗衣。
　　否則沒人能時時刻刻保持這種幹凈程度的衣物。
　　魏合心中感嘆，這古代人沒有洗衣機，還能保持這種程度的潔凈，必定出身不凡。
　　而且那些兵卒……
　　他將註意力轉到護衛女子的六個兵卒身上。
　　這些兵卒身上的皮甲都刻著壹個洪字。字跡不大，但異常清晰深刻。
　　很快，女子在壹行兵卒的護送下，沿著石階下了山，漸漸遠去，消失在密林中。
　　“嘖嘖嘖……這洪家堡的私兵壹看就不同常人，果真不凡。”壹香客忍不住低聲贊嘆。
　　“每日好米好肉供著，聽說洪家堡還內部有傳授私兵外功錘煉。這等條件那就是個廢物也能堆成精銳。”另壹人撫須嘆道。
　　“那不就是用錢活生生堆出來的精兵？現如今守軍瘦弱不堪，他洪家堡還暗自蓄養如此強壯私兵，這所圖……”
　　能這個時間還在外面活動的香客，多不是普通百姓，此時閑聊起來，多各有見聞見解。
　　壹眼便看出了洪家堡的不對。
　　魏合壹言不發，洪家堡如何，和他無關，他來此只為尋找父母失蹤下落。
　　走進寺門，進了院子，他很快找到壹個路過的白眉和尚。
　　“這位大師。”
　　被他拉住那和尚上下打量了他壹遍。
　　“施主有禮。”
　　“我想請問壹下，半年前，貴寺是否曾請過壹些石雕匠人，來寺廟雕刻佛像？”魏合沈聲問。
　　“半年前？”老和尚想了想，“確有此事。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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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時明德寺山腳下。
　　壹名戴著草帽的高壯男子，緩緩來到上山的石階前。
　　他從懷裏取出壹個暗綠色竹筒，輕輕搖了搖，在耳朵邊靠攏，仔細傾聽。
　　竹筒內隱隱傳出有翅膀振動聲響，那振動聲三長兩短，極有規律。
　　男子扭了下竹筒蓋子，那蓋子上有著壹個透氣的黑洞。
　　他湊近黑洞聞了聞。
　　“有香氣，這裏還有個漏掉的。”
　　他這些時日連續追蹤黑字蟲，將所有最後和黑字蟲接觸過的活人，全部暗中滅口。
　　靠的就是這竹筒裏的聞香蟲。
　　這聞香蟲和黑字蟲乃是天生死敵，專門以黑字蟲為食，壹旦發現黑字蟲，乃至黑字蟲接觸過的人群，就會自然散發香氣。
　　那香氣如檀香般潤人心脾，難以忘懷。而越是靠近目標，聞香蟲散發的香氣就越是濃郁。
　　而黑字蟲更是難纏。壹旦接觸人後，若是留下幹痕，數月氣息才散。
　　男子已經靠著這個方法，殺掉了和黑字蟲接觸過的其中三人。並將屍體偽裝成被猛獸襲擊而死。
　　以他的武功，要做到這點並不難。
　　男子放松自然的邁步，朝著石階上走去。神態悠然，仿佛和其余前來拜佛的香客沒什麽不同。
　　他有這個底氣，也有這個自信。
　　當初那趙德利是個混混，還是被波及殃及池魚而死，他能接觸的階層，無非都是些尋常普通人。
　　就算稍強壹點的，也不過就是強壯壹點的幫派低級成員。
　　他就是被派來清掃此地附近的下手，是滅口這些人的人。
　　這類人對於他而言，也就是強壯壹點的螻蟻，輕易就能收割。
　　實際上，整個飛業城，能夠讓他忌憚的，無非就是那些老壹輩武師，或者內城的大家族高手，其余的，就算是那些雜草壹樣的小幫派，也不值壹提。
　　魏合正拉著老和尚問東問西，不斷追問半年前的石匠失蹤壹事。
　　“當時石匠根本沒到寺廟裏，只在半途中便沒了蹤影。施主詢問這個，實在是老僧也不知如何回答。”老和尚為難道。
　　“後來難道壹個幸存者也沒有麽？”魏合皺眉。
　　“沒發現，所有石匠都在半途就消失，為此本寺的佛像最後還是請的外城高價石匠代為完成。”老和尚搖頭。
　　魏合反復詢問了半晌，什麽線索也沒，只是知道石匠都是還沒到明德寺，就半路失蹤了。
　　可是從明德寺道飛業城，中間只有不到十裏路，還時常都有路人通行。這麽多石匠，總不可能說不見就不見，甚至壹點點痕跡也找不到。
　　最有可能的結果就是，有痕跡，但當時找到痕跡的人不願意公布。
　　魏合心中無奈。放過老和尚。
　　他在寺廟裏走了壹遍，有兩個大殿被攔住不讓進，其余都自由通行。
　　天色漸漸暗下來，香客越來越少，大多都下山去了。
　　魏合又問了幾個和尚，依舊沒消息，只能無奈出了寺廟，朝山下走去。
　　夕陽已經徹底沈入天邊。
　　寺廟的下山臺階上，兩側寒意逼人，原本透徹的樹林漸漸變成了幽暗深邃的黑幕。
　　魏合絲毫沒有註意到，自己身後隱隱有人影悄然無聲的慢慢跟上。
　　他微微感覺有些發冷，便加快速度往山下趕去。
　　忽然，壹只黑色的小蟲悄然從他衣角縫隙裏鉆出，然後振翅飛遠。
　　後方的男子微微壹頓，眉頭皺起。
　　“香氣淡了……”他拿起竹筒輕輕搖晃了下，發現確實是香氣淡了。
　　“看來不是前面那人。”他心頭閃過壹個判斷。目光從前面魏合後背移開。
　　男子轉身朝著黑字蟲飛走的方向看去。
　　“嗯？”
　　“不對，此地前後就我和前面那人，不是他，那麽又是誰？難不成是聲東擊西？”
　　男子心頭提起，視線再度落在魏合背上。
　　他心裏已經有所懷疑。於是加快腳步，靠近魏合。
　　“這位兄臺留步。”
　　他裝作香客大聲出言。
　　噗！
　　忽地壹捧白灰迎面撒來。
　　男子心頭壹緊，猝不及防下，緊閉雙目，差點就被迷眼。
　　不過他身為練武之人，反應極快，不等白灰進眼，便迅速雙臂連掃，打出疾風吹開白灰。
　　他心頭已經知道，對方很可能察覺他的身份，當下狠從心頭起，右腿騰起，狠狠化為鞭子抽向魏合。
　　卻不料右腿當先碰到壹把刀刃，男子表情壹變，迅速變招，右腿下壓，試圖踩踏魏合腳背。
　　同時另壹條腿也騰空而起，旋轉側蹬向魏合胸膛。
　　這便是他所專精的奪命連環腿。
　　此腿法能在出招之間連環變招，變幻莫測，虛虛實實不斷交替，讓人難以抵擋。
　　男子連環出腳，迅捷又蹬又踢十多下。
　　等到睜眼壹看，眼前哪裏還有人，剛剛那人早就不知道跑了多久了。
　　“可恨！居然這麽陰險……”
　　他也就是閉眼的這麽壹點時間，對方就跑得眨眼不見。這人怕不是是兔子精變的？
　　男子恨恨的迅速往下，順著臺階全力急追。
　　不多時便消失在下山的石道盡頭。
　　就在此時，石道右側的壹簇灌木中迅速鉆出壹個人。赫然是剛剛躲起來的魏合。
　　他看了眼男子離開的方向，起身松了口氣。
　　“倒是有些小聰明。”壹個聲音突然在魏合身後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