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眷顧

　　來自大山的劇變還在進行著。
　　壹座座山峰此起彼伏著，激揚出天地間最壯觀的景色。
　　本體在錯落高低的山峰中飛行，時不時就會有壹座山峰拔地而起，擦著他的身體直入空中。
　　林立的山峰就像是大片的石柱群落，交錯出壹片刺天盛景，卻在下壹刻又消失無蹤。
　　沒有經歷過那種變化的人，永遠無法想象那浩瀚景象。
　　本體在飛過壹個山頭後，找了個空處停下。
　　從芥子袋中取出壹粒藥丸塞進分身口中，分身艱難著咽下，被夕殘痕壹劍重創的傷口終於出現復原的趨勢。
　　刺殺是假，傷勢是真。
　　如果不是這樣，也不可能騙過天神宮那麽多好手的眼睛。
　　在知道南凝江壹心想找出內應後，唐劫就定下了這個計劃——夕殘痕的存在對他太重要了，無論如何不能讓他暴露。
　　這壹劍就算不能刺掉南凝江所有的疑慮，也可刺掉他大半的疑心。
　　最關鍵的是，南凝江不知道唐劫與夕殘痕有心有靈犀的聯系，他不會想到那種情況下，唐劫還能和夕殘痕聯系。
　　回望身後，天神宮人已遠的看不見了。
　　虛明月的不合作，讓天神宮失去了最後追上的可能。
　　唐劫輕笑壹聲，將分身放下，觀察起周邊環境。
　　自進入九絕誅仙陣後，唐劫就相當於閉關自鎖，壹直以來都借助著分身的眼睛去看，去體驗這世界，直到今天，他終於用自己的身體去感受這久違的天地。
　　或許是體質不同的緣故，在本體的眼中，這壹切都顯得更加渺小而脆弱，當唐劫以本體的角度去思考和看待問題時，本能的就會有壹種壯誌豪情，壹種不將任何人放在眼中的情懷。
　　這讓他多少有些了解了那些大人物高高在上，目無余子的感受。
　　伴隨著實力的增長，這種心態的產生幾乎是壹種必然，它是對環境的適應，也是力量增長後視野開闊下的必然結果。
　　分身的傷還在恢復中。
　　伊伊壹邊照顧，壹邊道：“哥哥，接下來我們怎麽做？”
　　唐劫想了想回答：“沸靈散已被解除，再不用像之前那樣每天十二個時辰的逃竄，接下來，我想先好好的睡壹覺，休息休息。”
　　伊伊嘻嘻笑了起來，連連點頭。
　　中了沸靈散的這段時間，看起來他們依舊四處逍遙，其本質卻是壹刻不停的逃竄，當真累也累死了，總算如今麻煩解除，可以好好休息壹番。
　　“接下來嘛。”唐劫道：“就是好好地和他們在這大山裏兜兜圈子。”
　　他說是兜圈子，口中卻已吐出淡淡肅殺氣息，顯見這圈子兜的絕不會太平。
　　通靈山區的條件錯綜復雜，任何人都難以駕馭，是弱者天生的避難所，強者永恒的反擊場，唐劫既到了這裏，就不會放過壹切反擊的手段。
　　“那哥哥妳也不會離開了對不對？”伊伊興奮的爬到唐劫的身上。
　　小姑娘越長越大了，分身的體格已經不適合再成為她的居所，高大的本體就成了更合適的供伊伊攀登的所在。
　　唐劫聳聳肩：“南凝江封鎖了山區，傳送無門，我回不去誅仙陣，暫時只能先在這裏待著。”
　　封鎖山區和封鎖莫丘不同，隨著封鎖區域的變小，封鎖力度則隨之大增，導致的結果就是唐劫想傳回九絕誅仙陣都做不到，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唐劫才知道南凝江封鎖了整個山區，所以不向外逃。
　　“哦，太好嘍！”對於本體的無法回歸，伊伊表示出幸災樂禍。
　　唐劫擰擰伊伊的耳朵，笑道：“不過在那之前，我們還要做些其他事。”
　　“什麽？”
　　“熟悉這片新山區。”
　　“熟悉新山區？”伊伊不解唐劫的意思。
　　“對，通靈山區已經變了，我們需要重新了解地形，熟悉地貌；大山的威壓，對本體並不是全無影響，而是依然存在，只是比修法者好壹些；此外豆子也依然太少，它們的作用很大，就是需要數量，我們需要更多的豆子，需要更多在本地培育的豆子。”
　　說到這，唐劫頓了頓：“所以我們需要時間，我們在這裏的時間還是太短。”
　　“多長時間？”伊伊問。
　　唐劫想了想，回答：“壹年？兩年？或者五年十年都有可能。”
　　伊伊吃驚的張大嘴巴：“這麽長時間？”
　　“沒錯，要做好打長期戰爭的準備。”唐劫笑答：“我們就在這裏，生活，修煉，殺戮，提升，壹日復壹日，在戰鬥中成長，在戰鬥中削弱敵人。”
　　如果說這場戰鬥之前，唐劫還沒有這樣的打算，那麽戰鬥之後，唐劫便正式做出了決定。
　　促使他做出這壹決定的不僅是上述那些理由，還有更重要的壹個，就是願力。
　　與天神宮的壹戰，唐劫發現自己的宏願竟然起到了特殊的作用，使他在殺戮的過程中成長，壯大，每殺壹人都有種提升自己的感觸，就好比殺怪漲經驗壹般。
　　這個發現令唐劫驚奇不已，而在那之前他其實也殺過不少天神宮的人，卻從未有發生過這樣的事。
　　所以唐劫很肯定，來自願力的庇佑，必然與這大山有關。
　　在他確認原委之前，最好的辦法就是留在此山中繼續殺敵，隨著殺戮而成長，提升自己，還有什麽比這更好的？
　　正因此，唐劫壹改初衷，再不急著離開，而是要在這大山裏好好生活，探索奧秘，而天神宮人就是他探索大山與願力秘密的種子。
　　這個過程勢必會很漫長，因此唐劫也不再急於離去，而是打定主意以山為家。反正對於修者而言，十年光陰到也不算太長。
　　不過讓天神宮封鎖大山十年，想必費的資源不會少，而最要命的是，不管浪費多少資源，他們都不會停，因為壹旦停止，就意味著之前所做的壹切都徹底白費。
　　所以他們會咬緊牙關撐下去，直到某天他們撐不住為止。
　　這同樣是在把天神宮往墳墓裏推，同樣符合“誓滅天神宮”的條件，也有可能帶來願力……
　　“原來是這樣……”伊伊聽得連連點頭。她小大人般的抱起手臂：“既然這樣，那我們就過壹段深山修煉的日子吧，正好本姑娘也要和這裏的植物再好好溝通壹下。”
　　說著她手壹揮，無數綠色種子已落入山間。
　　如果說之前她還無法融入這片大山，那麽隨著山中劇變，大量植物死去，形成新的植被仍需時間，這便正是伊伊滲入的好時機。當來自她的種子融入這片大山時，就是她全面恢復能力，掌控植物的時刻。
　　伊伊的做法給了唐劫提醒，唐劫也連忙抓緊時機再度撒出大量豆種。
　　與天神宮的壹戰讓他發現，之前在大山中培育出的豆子，雖然已經不再受到大山的影響，卻也沒有額外的加成，而那些真正的本土生命，可是受到大山的眷顧的。
　　其原因可能就在於它們還沒有真正融入這片大山。
　　山中劇變帶來了大量的死亡，因此也正是大山歡迎壹切新生命的時刻，萬物復蘇之際，來者不拒，這也正是豆子們化外來者為土著的好時機——如果可以唐劫真想把自己都種下去。
　　相比之下，沒有做好長期戰爭準備的天神宮，就完全沒有這方面的準備，從而錯過了最好的時機。
　　他們依舊在大山中搜索，但是沒有了沸靈散的指引，唐劫便如人間蒸發壹般，徹底消失在這片山林間。
　　……
　　壹只小鹿在山野間縱情跳躍著。
　　它機警地看著四方，提防壹切可能存在的危險，然後小心翼翼地向著山中跑去。
　　盡管它是如此的機敏，卻還是沒有發現遠處茂林中，壹雙眼睛正在盯著它看。
　　壹陣風吹來，吹落壹片樹葉，沾在那小鹿的臀上。
　　小鹿恍無所覺，就這樣向著山中跑去，轉眼間沒了蹤影，所以它並不知道，那片沾在它臀上的樹葉，正壹點壹點的發著光，就像是人的眼睛，壹眨壹眨……
　　三天後，小鹿從山中出來，它的氣勢已經完全變了。
　　長長的鹿角變得如刀壹般鋒利，雄壯有力的後腿只是隨意壹蹬，踢在壹塊大石上，那大石已變成粉碎。
　　通靈中階的鹿妖。
　　雖然實力不強，卻還是讓觀者驚訝的睜大了眼睛。
　　目光在那片樹葉上停留許久，本體唐劫搖搖頭嘆口氣道：“只用三天時間，就從壹只凡鹿晉升為壹只鹿妖，而且還是通靈中品，真難以想象。”
　　說著隨手壹劃，在壹張寫著“鹿，12號”的紙上重重劃了壹筆，將其壹筆勾銷，意味著對這只鹿的觀察已經結束。
　　“要不是親眼所見，我也不敢相信。”伊伊搖著頭贊嘆。
　　距離上次大戰，又過去了好些日子。
　　這段時間，唐劫和伊伊壹直致力於熟悉大山，培育植物的過程，這壹切主要由本體完成，分身自恢復之後，就全身心投入到修煉中。這麽長時間來，壹直都是本體修煉，分身忙於雜事，這壹次，終於輪到本體為分身服務了。畢竟在這樣的環境下，分身的修煉效果比本體好——本體太依賴資源。
　　由於無法像伊伊那樣深植大地，與大山融為壹體，於是有壹天唐劫突發奇想，覺得既然學不了植物，為什麽不學學動物？
　　通靈山區的動物同樣是受到大山眷顧的生命，那麽它們又是怎樣獲得眷顧的呢？
　　於是唐劫開始觀察山中的那些妖物。
　　觀察起初沒任何結果。
　　直到有壹天，唐劫無意中看到壹只豹子進入大山內部。那只豹子因為臉上缺了壹塊皮膚，導致形象特異，因此給唐劫留下壹些印象。
　　而在數天後，唐劫再度見到這只豹子，卻發現它已經是只中品妖物了。
　　這讓唐劫大吃壹驚。
　　從那天起，他開始註意觀察那些原本並非妖物的普通生物，終於發現了，幾乎每壹個成妖的動物，都是在進入山區深處後出現的變化。
　　由於通靈山區出名的詭異，至今唐劫也未進入大山深處。
　　他只是在外圍默默地觀察著，看每壹只動物進入的時間，又是否每壹只都活著出來，為此他給每只動物都打上標記。
　　大約有三分之壹的動物最終是變成妖物出來的，至於那三分之二，唐劫不敢確認死活。也許是死了，也許是從其他方向離開了，畢竟山區這麽大，唐劫不可能監視每壹處。
　　觀察還在繼續，唐劫並不急於深入大山尋找奧秘。
　　來自天神宮的教訓早已告訴他，小看大山是不會有什麽好下場的。
　　於是唐劫就這樣在大山住了下來。
　　每天修煉，觀察，和天神宮玩躲貓貓的遊戲，生活因此變得簡單無聊而又不乏刺激。
　　閑來無事的時候，唐劫會和夕殘痕通過心有靈犀聊天，順便也了解壹下外面的情況。
　　何嶽陽的死，還有本體實力的暴露，果然讓天神宮大為震動——他們把犬王派來了。
　　這位天神宮魁首級的大人物，早在之前就曾被封不智提議，卻被天神宮以殺雞焉用牛刀的名義駁回，直到今天才證實了封不智的正確。
　　“這麽說，南凝江不再是追殺我的負責人？”站在通往大山內部的壹處道口，唐劫壹邊觀察壹邊用心有靈犀與夕殘痕對話。
　　“他依然負責，不過是在何長安不發話的情況下。”
　　“聽說犬王何長安擅長嗅跡？”
　　“是，他悟道氣息，對天下氣味敏感無比，壹經接觸就不會忘記，任妳變化千萬，身上的氣味總不會變，因此哪怕是掌道級的變化之功，對他也是無用，更擅嗅味追蹤，是天神宮第壹追蹤高手，本身實力更是強大無比。不過在這通靈山區，大山壓制了他，讓他很難發揮出實力，否則妳就麻煩了。”
　　唐劫笑笑：“當初有沸靈散，不是壹樣沒抓到麽。”
　　“千萬不要大意，何長安來時我曾見過他壹面。當時我匿跡在旁，他只壹眼便看破我的隱匿到也罷了，關鍵是那眼神……那壹眼看得我連反抗的感覺都沒有，幾乎都要嚇得癱了。公子，他不是壹般的天心巔峰，他是魁首，是巔峰中的巔峰，半步紫府的存在！”
　　“但他不可能總是守在這裏，對嗎？”唐劫淡淡道：“他是大人物。”
　　夕殘痕微楞：“妳是說……”
　　“何長安不會逗留太久。打，我是打不贏他了，但是比耐心，我還是有些信心的。”
　　“……”
　　“對了，有幾件事要請妳幫忙。”
　　“什麽事？”
　　“壹個人在山裏，難免寂寞，想找幾本書看看，妳能幫我找到嗎？”
　　“妳想看書？”夕殘痕大感吃驚：“想看什麽書？”
　　“隨便，壹些修煉雜學，莫丘歷史，通靈山區記實……只要妳能找來的，我都看。”
　　夕殘痕有些明白了：“我這就為妳去找。”
　　“多謝。”唐劫臉上露出濃濃笑意。
　　終止法術，唐劫重新看向那通往大山內部的道路，壹只彩蝶正從裏面翩翩飛出，招展出迷幻般的光彩，在空中紛舞出壹片斑斕。
　　又壹只妖物誕生了。
　　它甚至不在唐劫的記錄上。
　　似是感受到了唐劫的強大，新生的妖物不感靠近，在唐劫身周轉了幾圈後便飛走。
　　望著彩蝶飛去，唐劫突然心生感觸，總覺得有什麽東西觸動了他的心弦，壹時卻又摸不著頭腦。
　　就在這時，身上久違的玉佩突然熱了壹下。
　　這壹熱，讓唐劫全身壹顫。
　　低頭望去，玉佩上浮現幾個字：
　　“我在山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