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後遺癥

　　或許，這是壹次失敗的治療。
　　或許，本來就不應該接收他。
　　梁哲躺在沙發上，靜靜地思考著剛才和鑫鑫的整個對話過程。
　　自己還是表現的太過急切了壹些，為什麽會這樣？
　　梁哲緊抿著雙唇，腦中隨即出現了壹個瘦弱的形象，同樣的執著，同樣的不顧所有，同樣的聽不見去任何人的意見。
　　十多年前，那個年輕的自己，就是這麽地偏執，對心理學的偏執。
　　譚維送來了壹杯咖啡，放在了茶幾上，然後開始打掃地板上的玻璃碎片。
　　“咦？”譚維彎下腰去，撿起了地上壹個東西，拿在手裏端詳著，“這是什麽？”
　　梁哲站了起來，走到譚維旁邊，壹起端詳著那個東西。
　　那是壹張紙片，裁剪成了壹把斧頭壹樣的形狀，紙片的背後寫著壹個字：殺。
　　梁哲的眼睛瞇了起來，腦中靈光壹閃，想起了剛才的壹個細節：鑫鑫在臨走的時候，被他的老爸抱在懷裏，說過壹句話：老爸，我會保護好妳的！
　　這代表著什麽？
　　難道說，真正有病的另有其人？！
　　還是說，數字的表象背後還隱藏著什麽不為人知的秘密？
　　梁哲深吸了壹口氣，再次端詳了壹會之後，才將那個斧頭剪紙放在了兜裏。
　　“嘩啦啦！”
　　洗手間裏的水聲響起，同時響起的還有譚維的聲音。
　　“妳說什麽？我沒聽清……”梁哲躺在沙發上問道。
　　“樓下的飯館我去吃過，味道還不錯……”
　　“嗯。”梁哲立起身子，答了壹聲，沒有說話，似乎對吃飯的事不大感興趣。
　　“要不要壹起……？”譚維從洗手間裏走出來，房間裏面空空蕩蕩，已經沒有了梁哲的身影。
　　譚維走了出去，在前臺接待處，看到了梁哲。
　　此時的梁哲正趴在前臺桌上，雙眼壹眨不眨地望著那盤蕙蘭盆栽。
　　梁哲的手指顫動著，嘴巴壹開壹合，口中念念有詞。
　　“妳怎麽了……？”譚維望著梁哲反常的舉動，感覺有些怪異。
　　“噓！”
　　梁哲做了壹個噤聲的動作，然後繼續對著那盤盆栽念念有詞。
　　壹會兒之後，梁哲才直起身子，長籲了壹口氣道：“果然是37片。”
　　“我們走！”梁哲轉過身去，走向了房門。
　　“去哪？”譚維有些不明所以。
　　“吃飯！”梁哲拉開房門，頭也不回地沖了出去。
　　下樓之後。
　　梁哲忽然轉過頭望向身後的階梯問向譚維：“還記得剛才我們走過的樓層有多少階梯嗎？”
　　譚維搖了搖頭，奇怪地望著梁哲。
　　“妳等我壹下。”
　　梁哲重新跑了回去，然後壹步壹個階梯地從樓梯上走了下來。
　　“26個階梯，每個階梯大約15厘米，每壹層共490厘米，我們在四層，也就是19.6米——”
　　梁哲壹邊走著，壹邊念叨著：“重力加速度是9.8米每秒，如果從樓下跳下來，需要……”
　　梁哲拿出手機，開始計算了起來，過了幾秒鐘之後，他才長籲了壹口氣道：“需要2秒。”
　　譚維走在梁哲的身邊，幾次想要插話，卻都被梁哲給打斷了，這是她和梁哲的第壹次單獨出來吃飯的機會，可不能就這樣白白浪費了。
　　譚維終於逮著壹個機會，她手指向了旁邊的壹個小孩，拽了拽梁哲的手臂道：“妳看，那個小孩好可愛，正在扶老奶奶過馬路呢。”
　　梁哲扭過頭去，第壹眼，他看到了男孩胸前佩戴的大紅花，第二眼，他看到了老奶奶手中的拐杖，第三眼，他看到了斑馬線。
　　“斑馬線到底有幾根線？！”
　　梁哲像是瘋了壹樣沖上了人行道，低著頭開始數上面的斑馬線條數。
　　“妳怎麽了……？”譚維有些害怕地跟了上去，有些膽怯地問道。
　　“壹共11條，每壹條大約是80厘米，這條路寬8.8米。”梁哲口中念念有詞，絲毫沒有註意到綠燈已經轉紅了。
　　鳴笛聲響起，譚維急忙將依然呆立在人行道上的梁哲拉了回來。
　　“妳到底怎麽了？”譚維的臉上出現了壹絲擔心。
　　“沒怎麽啊，我們不是去吃飯嗎？到地方了嗎？”梁哲搖晃著腦袋問道。
　　“就是前面那。”譚維伸出手指向了前方。
　　整個吃飯的過程對譚維來說異常煎熬，有很多次，她都想要找個話題和梁哲聊天，但梁哲不是看著面前的水杯發呆，就是望著餐盤念念有詞。
　　大約半個小時之後，飯終於吃飯了。
　　梁哲打了壹個飽嗝，臉上露出了微笑：“譚維，謝謝妳的晚餐，這裏的東西確實很合我胃口。”
　　在梁哲的註視下，譚維臉上露出了壹抹紅，她低下頭去，剛想要說點什麽，梁哲忽然大聲問道：“我剛才說了多少個字？”
　　譚維楞了壹下，完全沒明白梁哲是什麽意思。
　　梁哲伸出手指，開始重復他剛才說的那句話：“壹共20個字……他究竟是怎麽辦到的？”
　　梁哲壹邊拿著紙巾抹著自己的嘴，壹邊自言自語著。
　　梁哲似乎沒有發現，譚維已經悄悄走了出去。
　　天色漸晚，譚維壹個人走在路上，梁哲沒有追上來，似乎還沈浸在對於數字的猜測和驗證當中。
　　是不是每壹個患者都會讓他陷入這種近似於分裂的精神狀態？
　　譚維不知道，她只知道是梁哲拯救了她，讓她從那幾乎無法逃脫的噩夢中蘇醒，然後重新回歸到現實。
　　可是，現實又比夢境好多少？
　　夢中的追逐和殺戮，恐怖和迷茫，至少可以在蘇醒之後，長籲壹口氣，用五個字來慰藉自己：原來是個夢。
　　可現實中的創傷，不如意，無可奈何，無能為力，又該找誰傾訴，又該怎麽傾訴，傾訴之後又能如何？
　　譚維搖了搖頭，望著路上的行人，陷入了沈思。
　　忽然之間，她有點想念自己的母親和哥哥了，至少在夢裏，還能夠看到她們，現實中，除了這種揪心傷痛的思念之外，根本無能為力。
　　譚維壹邊走著，壹邊緩緩閉上了眼睛。
　　風從她身旁吹過。
　　衣角輕輕擺蕩了起來。
　　耳邊傳來了音樂，低沈的鼓點在敲響。
　　“咣！”
　　譚維撞在了路燈上，仰面往後倒去。
　　壹只大手忽然憑空出現，攔腰抱住了譚維的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