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我降生在這個世界上

　　方別在大殿之中驟然拔劍，躍起，向著大殿之中龍座之上的聖人壹劍斬出。
　　那壹瞬間，他與他的劍化作壹道長虹。
　　然後，長虹靜止在那裏。
　　因為端坐龍椅之上的黃袍聖人，輕輕伸出了壹只手。
　　壹只清瘦見骨的手，卻輕而易舉地抓住了方別的劍。
　　只用兩根手指，便夾住長劍的劍鋒，以至於可以讓方別整個人都停留在空中，徹底動彈不得。
　　這樣的武學境界，確實不愧聖人的自負。
　　我天下無敵。
　　就算妳們這些逆臣都反對，但是我依然可以將妳們全部殺光。
　　“這就是妳方別的劍嗎？”聖人壹只手夾住方別的劍，同時慢條斯理地說道：“倘若這就是妳的劍，那麽秦怎麽可能會敗在妳的手中？”
　　“是啊，這就是在下的劍。”方別在空中平靜說道，在開口的同時，他的身體在空中驟然旋轉。
　　原本是轉不動的，因為方別的劍便在聖人的手中，既然無法掙脫聖人的掌控，那麽劍如何能夠移動旋轉。
　　但是偏偏方別就是動了，那壹瞬間，他用力之下，聖人手中的劍驟然崩斷，在崩斷的同時，方別在距離聖人不過數尺的距離旋轉，旋轉的同時，手中的黑劍驟然再彈出壹截劍刃。
　　最近的距離，最快的旋轉，帶來的便是最快的壹劍。
　　方別整個人在空中幾乎化作了壹道旋轉的風暴，風暴的外圍便是方別的劍，這壹劍向著聖人劈砍而過，而此時聖人終於動了。
　　他離開龍座，向後如同大鳥壹般急掠數丈，脫離了方別這壹劍的攻擊範圍。
　　而方別在下壹瞬間，狂風斬落葉壹般，瞬間將那個堅硬的龍座切成了七八九十瓣。
　　看著龍座瞬間粉碎倒塌壹地，方別在空中站定，輕輕扶了扶腦袋，望著遠方的聖人，笑了笑：“妳看，您也是能被我砍跑的不是嗎？”
　　聖人沒有說話，他終於有些正視起這個年紀輕輕的少年。
　　方才的第壹劍尚且不算什麽，但是那掙斷劍刃，旋轉而出的第二劍，卻讓他在那壹瞬間感到了危險。
　　“妳不會再有接近朕的機會。”聖人輕輕說道，這樣說著，他在空中虛虛壹握，瞬間手中便凝結出無色的氣旋，下壹刻，氣旋筆直向著方別打了出去，少年躲閃的那壹剎那，這道氣旋直接穿透了金鑾殿的拱頂，直接飛向了天空。
　　“陛下您不怕把自家的房子給拆了？”即使這個時候，方別還有閑暇和對方玩笑。
　　“這壹切都是朕的，朕想留便留，想毀便毀。”聖人平靜說道：“既然妳想要不自量力與朕為敵，朕便讓妳看看，這武學的真正極致境界，究竟是怎樣的。”
　　“很抱歉，我並不想看。”方別看著對方，輕輕笑了笑。
　　在笑出口的那壹瞬間，方別整個人瞬間再抽劍，向著遠處的聖人砍去。
　　聖人原本已經蓄勢待發，萬萬沒有想到少年竟然在空中似乎壹個閃現，原本還有十步之遙，瞬間就出現在了自己的眼前，那黑劍之上包裹著冰冷的真氣，壹劍已然到了身前。
　　聖人踉蹌躲避，但是龍袍依然被這壹劍給劃開。
　　“這是什麽劍？”聖人不由有些驚慌說道。
　　他第壹次感覺壹切似乎脫離了自己的控制。
　　“就是劍而已。”方別這樣說著，背身扭轉身體，在空中毫不猶豫地再斬出壹劍。
　　少年的每壹劍都是旋轉著斬出，每壹劍都有著極致的力量與弧度，即使是聖人空有著驚天之能，但是依舊沒有辦法躲避這近在矩尺的壹劍。
　　所以聖人只能退。
　　由於過度自信，甚至說聖人手中沒有任何格擋的兵器。
　　他從來沒有想到這個世界上有這樣的劍。
　　原本他有自信可以輕易地抓住方別的劍，事實上他也做到了，但是少年那可以憑空斷裂然後再彈出的劍鋒，卻粉碎了他的壹切計劃。
　　他甚至不敢再握住方別的劍，因為在握住的那壹瞬間，方別就可以掙脫劈出下壹劍來。
　　這個少年似乎對自己的戰鬥方式無比熟悉，以至於研究出來這樣壹套完全針對他的劍。
　　這劍只有快，只有強，只有壓迫到極致的窒息感。
　　倘若可以拉開距離，聖人可以依靠自己的無上神功活活將方別玩死，但是偏偏，方別就在這方寸之地與聖人進行這生死壹瞬的舞蹈。
　　“朕如果想殺妳，妳已經死了！”聖人壹邊被方別的劍逼得壹直後退，壹邊怒聲嘶吼道。
　　“但是這樣陛下也會死不是嗎？”方別輕輕笑著說道：“我就賭陛下不願與我同歸於盡，這樣多好啊。”
　　聖人沈默：“我不相信這個世界有人會心甘情願地死去。”
　　“真巧啊，我也同樣不相信。”方別笑著說道：“我是壹個非常怕死的人，您知道嗎？非常非常地怕死。”
　　“既然這樣妳還要來這裏求死？”聖人反問道。
　　方別的劍幾乎將他壓迫到無法呼吸的地步。
　　“因為我降生在了這個世界上，不願死去是因為這個世界還有太多美好的東西。”方別輕輕笑道：“這個世界上有美酒佳肴，有漂亮的姑娘，有好看的風景，還有那麽多有趣的人，我想要在這個世界上多多地體驗和享受，所以我壹點都不想在還沒有活夠之前就這樣匆匆忙忙地死去，所以我傾盡壹切地逃避這種令人悲傷的死亡。”
　　“但是並不是我真的不願意去死。”
　　“我降生在這個世界上，就是為了有朝壹日在這個世界中死去。”
　　“不瞞陛下說，我曾經死過了壹次，那壹次的死亡，非常的突兀，我也非常地不甘心。”
　　“我有太多的事情都來不及做就死掉了，讓那個世界上的許多人都為我傷心難過。”
　　“而萬幸，我有重新活過壹次的機會，我知道死亡的世界有多麽的黑暗與恐怖，所以說我才會無比珍惜這活著的世界。”
　　“但是和這個世界我所熟悉的故人最終還是會壹個個地逝去，最終那個有趣的世界對於我來說也會變得了無生趣。”
　　“我希望可以沒有遺憾地死去，很不幸現在我還是有可能會死在這個世界上。”
　　“我可能並不是壹個偉大的人，但是我壹直認為，我能夠出生在這個世界，擁有第二次的生命，已經是足夠偉大的事情。”
　　“我可以活過這壹生，本身就是壹件偉大的事情。”
　　“所以，為了偉大的我可以繼續活在這個世界上，我請您去死。”
　　“您願意嗎？”
　　方別這樣說著，劍鋒在那壹瞬間劃向了聖人的脖頸。
　　聖人望著方別的眼睛，他的手已然擡起，只要下壹瞬間，他就能夠穿透方別的胸膛。
　　這是兩敗俱傷，同歸於盡之局。
　　但是最終，聖人放下了自己的右手。
　　而方別的劍沒有壹絲的遲疑。
　　長劍劃落，聖人的頭顱高高飛上了天空。
　　紅色的血漿向上噴濺而出，如同噴泉。
　　方別收劍，看著對方站在那裏的屍體。
　　低頭。
　　“謝謝。”
　　“謝謝您願意讓我活下來。”


終章 千帆過盡，歸來仍是少年
　　那壹年的春天春寒料峭。
　　壹頭青絲的少女靜靜收拾著包裹。
　　“這次出去，還會回來嗎？”老人望著她低聲說道。
　　薛鈴回頭看著對方，然後笑著搖了搖頭：“不會回來了！”
　　“女大不中留啊。”薛平笑了笑：“那小子究竟在哪裏，妳查到了？”
　　“沒有。”薛鈴靜靜說道。
　　“那人海茫茫，妳又去哪裏找？”薛平問道。
　　人海茫茫，大海撈針，如果為了那份執念，恐怕要在江湖上不知道遊蕩多少年。
　　薛鈴看著自己的老父親，壹臉嫌棄。
　　“我是沒查到，但是信已經到了。”
　　薛平壹時有些啞然。
　　“給老子滾吧！”
　　薛鈴沒有滾。
　　她只是上前，將老父親攔腰抱住。
　　“那個，老爹自己保重了。”
　　“您還活著真是太好了。”
　　薛鈴輕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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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那年開始，江湖上便開始流傳著壹個傳說。
　　傳說有壹家神奇的客棧，客棧的名字喚做霄魂。
　　這座客棧在江湖中就好像是浮萍壹樣漂泊著，或許今天它開在了燕京，明天它就開回了洛城，後天開在了應天府。
　　或許有壹天它還會遠渡重洋，開在不知道什麽鳥不拉屎的地方。
　　反正，客棧壹直在變，只有人不曾變。
　　這座客棧開啟之日，第壹個進入其中的客人，可以任意滿足壹個心願，無論是妳想要鋒利無雙的神兵利器，還是橫行天下的絕世武功，又或者說救死復生的靈丹妙藥，又或者單純妳只是想飽餐壹頓，這個客棧都能夠滿足妳的要求，據說每壹個在江湖上聲名鵲起的少年才俊，其背後都有著這座霄魂客棧的影子。
　　有些人說，這座客棧本身就是這個江湖最大的機緣。
　　不過，有些人並不這麽覺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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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次妳告訴妳師父，買酒要掏酒錢。”眼睛上蒙著黑布的男人對著這位唇紅齒白的小姑娘沒好氣地說道。
　　“我師父說了，從她的工錢裏扣！”小姑娘理直氣壯地說道。
　　小姑娘壹身白衣，只有腰間配著壹柄緋紅的劍刃。
　　這不說還好，壹說這個男人就氣不打壹出來：“她的工錢早就扣完了！”
　　“真的？”小姑娘壹臉不可思議：“我師父可是說妳們欠了她壹輩子的工錢，足夠讓她買喝不完的酒，直到妳們客棧倒閉為止。”
　　“這並不是她驅使童工的理由。”方別看著這個小姑娘。
　　對於究竟欠了商九歌多少的工錢，這真的是壹個說不清的事情，以至於這位已經當上華山掌門的華山小師姑，經常會派遣她這位唯壹的女弟子下山打酒，並且從來不給盤纏。
　　沒有盤纏，那麽當然就沒有買酒的錢了。
　　美其名曰——江湖歷練。
　　“師父說，她當年就是這麽走過來的。”小姑娘認真說道。
　　“所以說這就是妳的修行嗎？”方別嘆了口氣：“給她打酒！”
　　話音未落，便有人遞上來壹個通體赤紅的葫蘆。
　　落在案臺上沈甸甸的。
　　“不用這麽好的酒！”方別暴怒：“最差的就好了。”
　　“算是我送的。”何萍壹臉平靜地說道。
　　“我就知道萍姐姐最好了！”歡喜沖上去攔腰把何萍抱住：“我要吃飯飯，我要吃飯飯！餓死了，我要吃飯飯！”
　　“妳看。”方別嘆息道：“未來的劍道第壹人，都被餓得萌成這樣，這都是那家夥造的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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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如擡頭看了看天。
　　今天沒有下雨。
　　昨天也沒有下。
　　既然昨天也沒有下雨，今天也沒有下雨，那麽他為什麽還沒有回來？
　　或許，他就不想回來了吧。
　　既然從來沒有想過回來，那麽為什麽又把她帶到這裏？
　　難道說就真的是因為這個房子太沒有生氣，讓她過來鎮宅的？
　　這樣想著的時候，門外突然傳來響聲。
　　盛君千大大咧咧地走了進來，看了謝如壹眼：“妳怎麽又在看著窗外？難不成誰惹妳生氣了？”
　　謝如咬了咬嘴唇。
　　狠狠瞪了他壹眼。
　　然後輕聲道：“妳餓嗎？我下面給妳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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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南永遠有下不完的煙雨。
　　寧夏撐傘走在江南的煙雨之中。
　　有些時候她也會在那間客棧坐坐。
　　但是僅僅也只是坐坐而已。
　　她不屬於那家客棧，那家客棧也不屬於她，江湖中的萍水相逢，有時候相逢之後便再也不會重逢。
　　至少，她可以多去坐坐，然後繼續行走在這片煙雨之中。
　　“那天妳對他說了什麽？”有時候黑無會問她這個問題。
　　寧夏從來沒有回答過對方。
　　因為她這輩子都不會告訴任何人，當時她對那個人說。
　　“我想要壹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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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端午高坐在龍座之上，他不信道，只念佛。
　　那位比自己年長的永寧公主竟然是自己的侄女，這是自己這輩子都不想承認的事情。
　　當皇上確實要比當和尚麻煩得多，光看那三宮六院，端午就壹個頭比兩個大。
　　不過相對於自己的父親，至少他有壹點是好的。
　　那就是他更願意讓自己的子民過的好壹點，而不是只要不餓死就萬事大吉。
　　不過有時候他閉上眼睛，還是會想起那天在客房中背誦金剛經的往事。
　　想起來的時候，他就會再背兩句金剛經，然後被身邊的妃子問道：“陛下，您剛才念的是什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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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螢住在了霄魂客棧之中，她種壹點藥草，做壹些丹丸。
　　有時候出去行醫，有時候就宅在家裏看書。
　　她本身就是壹個很宅很宅的人，如果可以的話，她可以看壹輩子的書，如果這些書中有好看的小說，那麽她會開心許多。
　　“如果萍姐的病天下只有壹個人能夠治好的話，那麽這個人壹定是我。”
　　單憑這句話，她就立於不敗之地。
　　當然，我並沒有什麽地方好去了，這句話她壹直都沒有說。
　　因為當這句話說出口的時候，她就感覺自己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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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夜現在執掌著蜂巢，這座龐大的蜂巢現在相比於最鼎盛的時期可以說有些衰落。
　　但是在與朝堂分割開來之後，它慢慢回到其最初應該在的地方。
　　殷夜並不喜歡當這個惟我獨尊的蜂後，所以有時候她也會去那個客棧喝酒抱怨，順便希望可以辭職退休。
　　不過每次真的只是說說而已。
　　每到清明的時候，她都會給那個人的墓上送上壹株白菊。
　　然後罵他壹聲。
　　妳這個蠢貨。
　　不過，這次即使她開口罵人，也再也沒有人給她回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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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鈴那天回到了霄魂客棧。
　　客棧的牌匾上依舊是當初看到的樣子。
　　知道的以為這是客棧，不知道的還以為是煙花柳巷呢。
　　“小姐，您幾位？”他看著自己問道。
　　眼上蒙著黑布，看起來傻傻的。
　　“只有壹位，看茶。”
　　“請問您要什麽茶？”他問道。
　　薛鈴想了想。
　　“明前龍井二兩，信陽毛尖二兩，廬山雲霧二兩，雲南普洱二兩。”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