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七十二章 師與徒

　　“皇帝這麽陰？”
　　蘇雲呆了呆，搖頭道：“帝平不可能吐血，他的修為應該遠超於我，既然修為遠超，那麽他的肉身應該也遠在我之上，怎麽會吐血？”
　　瑩瑩飛身而起，落在大黃鐘上，隨著黃鐘的旋轉，來到外界，振動紙質翅膀飛起，道：“妳現在擡起自己的右臂。”
　　蘇雲正要擡起右臂，然而右臂卻突然無比酸疼。
　　他不由呆住，他的右臂像是施展了數十次仙劍斬妖龍壹般，強烈的氣血沖擊導致右臂承受不住！
　　“不過，我是以性靈形態，在天道院中施展仙劍斬妖龍，根本不曾親自施展過這壹招。怎麽會……”
　　書怪瑩瑩道：“性靈是妳的精神，妳精神運轉，體內的氣血也隨之運轉。妳的身體強大，可以承受得住自己的氣血沖擊，但帝平的身體可承受不住他的氣血沖擊。”
　　她搖頭道：“他可以封印性靈的境界，關閉驪淵即可，但是他封不住肉身的境界。他在與妳對敵，只要動用仙術神通，那麽他的肉身便承受不住。他動用的仙術次數越多，對身體的負荷越大。”
　　蘇雲皺眉道：“也即是說，我並沒有輸給帝平？”
　　瑩瑩點頭，道：“他缺少朝天闕，沒有煉到真正仙體的境地，當然比不上妳。他敗了……”
　　蘇雲搖頭，面色平靜道：“我沒有打敗他。他只是敗給了自己。”
　　瑩瑩怔了怔。
　　蘇雲面色平靜道：“帝平很強，相同境界，我暫時還無法勝過他。他雖然肉身堅持不住，但我輸在了心態和章法上，我主動認輸，便是我敗了。”
　　他露出笑容，來到山水居的露臺上，扶著欄桿悠然道：“而且經歷這壹戰，我意識到自己的不足之處。我雖然壹兩招神通可以施展的很好，但是我沒有經歷過系統的學習，各種知識欠缺，在心境上也有著不完美之處。等到我感覺自己達到完美的狀態，我會再找他比試壹次！”
　　瑩瑩松了口氣，從他身邊飛過，飛入露臺外的花圃中，笑道：“妳能這樣想，我便放心了。我擔心妳會因為這次失利而自暴自棄。”
　　春天到了，花圃中有壹些花兒已經盛開，這時候還沒有蜜蜂和蝴蝶，只有這個書本高的小姑娘拍著翅膀，湊到花朵跟前，閉著眼睛嗅著花香。
　　蘇雲內心壹片平靜，笑道：“我摔倒過的次數，比妳想象的要多得多。我從未因此有過氣餒。”
　　瑩瑩從花蕊中擡起頭來，感受到他強大的內心。
　　她並不知道蘇雲兒時的經歷，只知道這個少年比他的外表堅強了無數倍，那是無數次摸爬滾打換來的強大內心！
　　天方樓神仙居。
　　上次，神仙居所有的琉璃幕窗破碎，裘水鏡花錢從葉家的琉璃廠購買了壹批琉璃大幕，壹些靈士正在安裝琉璃幕窗，裘水鏡則坐在書房中，靜靜等候。
　　他面色如古井，不起任何波瀾，仿佛他的內心也壹樣平靜。
　　距離蘇雲挑戰帝平的日子，已經過去了兩天時間。
　　這兩天時間，他神色如常，舉止如常，飲食起居也壹如既往，他也沒有去見蘇雲，沒有打聽蘇雲挑戰帝平的結果，宛如什麽事都不放在心上。
　　甚至，葉落公子匆匆來見他，試圖提起這壹戰的結果，也被他婉拒，表示並不放在心上。
　　這時，侍女來報，道：“老爺，外面來了壹行人，自稱是東都來的，求見老爺。”
　　裘水鏡微笑道：“請貴客進來。”
　　侍女稱是，退出書房，邁著小碎步去了。
　　裘水鏡為自己斟茶，放下茶壺，茶壺把手卻無聲無息化作齏粉。
　　他恍若無覺，端起茶杯壹飲而盡，待他放下茶杯時，那茶杯也無聲無息坍塌，化作最細微的微塵。
　　裘水鏡起身，邁步向外走去，腳下卻留下壹個個腳印，腳印裏是被他氣息震碎的木屑。
　　他盡管面色平靜如昔，毫無波瀾，但是他的氣息卻壹時間難以平定下來！
　　待到壹聲蒼老的大笑聲從外面傳來，裘水鏡的內心才突然間平靜如細波粼粼的港灣，雖有波動，但不為外界的風浪所動。
　　“水鏡大人，當年東都匆匆壹別，時隔經年，今日又見面了！”
　　陸昊陸太常率領壹眾侍衛，快步走來，陸昊陸太常當先壹步，迎著裘水鏡張開雙臂，哈哈大笑道：“當年是我十裏長亭把酒相送，送水鏡大人遠離東都，回鄉養老，沒想到這才壹年時間，水鏡大人便又要重歸東都！”
　　裘水鏡面色淡然，擡起手止住他，示意他不要上前，道：“陸大人當年在皇帝面前進獻讒言，把我的太常之位奪去，將我趕出東都。那天陸大人送別時，我告訴陸大人，我失去的，我壹定要親手奪回來！”
　　陸昊滿面笑容，取出帝平聖旨，笑道：“而今，水鏡大人已經奪回去了。我在五天之前便已經從東都出發，乘坐燭龍輦壹路輾轉，趕往朔方。我帶來兩份聖旨，這兩份聖旨陛下在五天之前便已經寫好。水鏡大人聰慧過人，應該知道這兩份聖旨的內容吧？”
　　裘水鏡微笑道：“壹份是詔我回東都，許給我種種好處，繼續做我的裘太常。”
　　陸昊笑道：“不錯。這壹份聖旨是蘇雲蘇士子施展仙術，與陛下對決，無論蘇士子是勝是敗，只要他能連續施展多次仙術，陛下便命我把這壹份聖旨交給水鏡大人。”
　　裘水鏡道：“倘若蘇雲施展不出仙術，或者肉身承受不住仙術沖擊，證明不了他擁有仙法，那麽另壹份聖旨便是直接將我處死。對不對陸大人？”
　　陸昊雙手托起聖旨，笑道：“水鏡大人料事如神，我不及也。作為此次的失敗者，我便不誦念聖旨了，請水鏡大人自看。”
　　裘水鏡抓起聖旨，看也不看，便丟入自己的靈界之中，淡淡道：“看什麽看？皇帝要說的話，我了然於胸，不必再看。陸大人被革職了？”
　　陸昊身子躬得更低，面帶笑容：“我被革職，不是也在水鏡大人的意料之中嗎？去年這個時候，我鬥敗了妳，把妳趕出東都。這次，陸某無需水鏡大人親自出手，認輸便是！水鏡大人快意否？”
　　裘水鏡深深看他壹眼，突然喚道：“少英，備好行囊，我們回東都。”
　　那侍女應聲稱是，去收拾行囊。
　　“這裏便是水鏡大人居住的神仙居嗎？果然像是神仙居住之地。”
　　陸昊打量四周，贊嘆連連，道：“我罷官之後，無處可去，不如便也學壹學水鏡大人，住在這裏。”
　　很快，那紅衣侍女少英背著壹個小小的行囊來到裘水鏡身邊，笑吟吟道：“老爺，準備好了。”
　　陸昊瞥了那紅衣侍女壹眼，笑道：“水鏡大人為何至今還沒有迎娶少英姑娘？少英姑娘追隨妳十幾年了吧？妳該給她壹個名分了。”
　　“與妳何幹？”
　　裘水鏡哼了壹聲，拂袖離去。
　　陸昊哈哈大笑，躬身道：“恭送水鏡大人！水鏡大人若是迎娶少英姑娘，記得知會小弟壹聲，小弟獻上大禮！”
　　裘水鏡和侍女少英來到神仙居外，攔下壹輛負山輦，搭乘負山輦向朔方城驛站駛去。
　　侍女少英坐在裘水鏡對面，看著這個中年男子面色平靜的看向窗外，似乎看穿了他的內心，道：“老爺在擔心朔方。”
　　裘水鏡收回目光，搖頭道：“朔方沒有什麽值得我留戀的。朔方，只是壹個我與朝廷頑固勢力博弈的戰場，戰事已經平息，將士不會留戀戰場。”
　　侍女少英笑道：“我知道老爺放心不下朔方，主要是放心不下這裏的人。”
　　裘水鏡再度搖頭：“妳錯了，我沒有任何理由留在這裏。我的目的已經達到，七大世家造反，看似聲勢浩大，但對於東都來說，七大世家絕不可能成功。帝平能夠登基稱帝，靠的是各大世家的支持，全國各地的大世家維護帝平，便是維護他們自己的利益。七大世家造反，想要重新瓜分利益，其他世家誰肯？因此他們必定失敗。”
　　侍女少英不再說話。
　　裘水鏡卻繼續道：“我要做的事，是比七大世家造反還要大的事，是要改變這個國家的前途命運的事。我不能被朔方絆住，我好不容易才得到這個機會，我壹定要重返東都，實現我的抱負！”
　　侍女少英輕聲道：“無論老爺做什麽決定，少英都支持老爺。”
　　裘水鏡眼中的光芒暗淡下來，低聲道：“妳還年輕，不必跟著我這個糟老頭子，我已經半截身子入土了，而且我此去要做的事，失敗了便身敗名裂，死無葬身之地。這壹年來，我為妳準備了壹些錢財……”
　　侍女少英笑了笑。
　　裘水鏡看到她這個笑容，嘆了口氣，不再勸說她。
　　朔方城驛站，侍女少英前去買票，裘水鏡站在那裏靜靜等候，這時，他身後傳來壹個聲音：“老師要離開朔方了嗎？”
　　裘水鏡身軀微震，慢慢轉過身來，蘇雲站在他的面前，目光純凈的看著他。
　　裘水鏡點頭，聲音毫無波瀾，道：“皇帝詔我回東都。妳做得很好。若是沒有妳與皇帝壹戰，我也不可能這麽快回東都。”
　　“只要能夠實現老師的願望和抱負，弟子自然竭盡所能與帝平壹戰，成全老師。”
　　蘇雲抿了抿嘴唇，聲音有些沙啞：“可是，朔方呢？妳離開之後，朔方怎麽辦？”
　　裘水鏡道：“七大世家難成大事，他們只要叛亂，勢必會遭到諸侯圍剿……”
　　“我問妳朔方怎麽辦，不是七大世家能否成事！”
　　蘇雲大聲道：“朔方的百姓怎麽辦？朔方的士子怎麽辦？老瓢把子，朔方侯，薛聖人，這些人怎麽辦？”
　　侍女少英走過來，見到這壹幕停下腳步，沒有近前。
　　裘水鏡漠然道：“老瓢把子朔方侯他們的實力足以自保，問他們怎麽辦之前，該問問妳怎麽辦。妳與這座城沒有任何瓜葛，別忘了，妳來自天市垣，與這裏沒有半點關系！”
　　蘇雲身軀僵硬。
　　裘水鏡道：“妳是我的弟子，我答應了妳，讓妳成為朔方的上使。妳隨我壹起回東都，我會向皇帝稟明此事，等到朔方壹帶的動亂結束，妳便作為平亂賑災的上使前來，這樣妳在朝堂之中便也有了官職。妳我師徒聯手，革朝廷之弊……”
　　“不需要了老師，不需要了……”
　　蘇雲喃喃道：“自從我踏入這座城開始，我便已經是朔方的上使，我不能辜負這裏的人們。老師，弟子不送，別了。”
　　裘水鏡目光復雜的看著他，揮手轉身：“別了。少英，我們走。”
　　侍女少英看了看蘇雲，跟上裘水鏡的腳步，二人登上燭龍輦。
　　厚重悠揚的龍吟聲響起，燭龍奔行，載著裘水鏡主仆二人離開驛站。
　　裘水鏡回頭望去，只見朔方城越來越遠。
　　天方樓，神仙居。
　　陸昊陸太常背負雙手看著朔方城的景致，突然壹個聲音從他身後傳來：“裘水鏡終於走了。”
　　“是啊。”陸昊陸太常轉身，面帶笑容看著來人。
　　童慶雲、文正清、武原都、陸中流等人不知何時來到這座神仙居，陸家老神仙陸中流快步上前，噗通跪地，叩拜道：“孩兒拜見老神仙！”
　　陸太常哈哈大笑，攙著他的雙臂：“好孩子，起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