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七章 有花堪折直須折

　　梧桐來到他的身後，兩人並肩站在桂樹的枝條上，只見他們腳下的神樹紮根在廣寒山上，渺渺茫茫的劫灰無邊無際，看不到所謂的月池，看不到所謂的仙境，只有雕零枯蔽。
　　桂樹長在山崖上，距離桂樹頗遠的地方，有恢弘的宮闕，只是那裏也杳無人煙。
　　“古籍裏記載的事情，畢竟是許久之前的事情了。”
　　梧桐心境像是沒有任何波動，面色淡然道：“我途中看到這麽多廣寒宮被廢棄，早就應該想到這壹點。正是因為廣寒山被埋入劫灰，才導致我族人棲息點的衰敗。”
　　蘇雲松了口氣，笑道：“梧桐，妳即便在這種情況下，依舊能保持道心，令我欽佩。妳做格物院大師姐，我是心服口服的。”
　　梧桐神色沒有任何波動，淡淡道：“我是人魔，兩世都是，心本是魔，又豈會道心衰敗而入魔？我……”
　　她的身軀搖晃壹下，嘴角溢血，突然間失去了壹切力量，腳下壹滑，從桂樹枝上跌落下去。
　　蘇雲吃了壹驚，急忙縱身躍下。
　　那桂樹高大無比，兩人從空中墜落，身形穿過壹根根粗大的枝條。
　　蘇雲將梧桐攔腰抱住，身後真元匯聚，化作雙翼，振翅飛行，避開壹根根枯萎的枝條。
　　他催動洞天，嘗試引動天地元氣，只見他身後出現七十二洞天，然而七十壹口洞天中都沒有任何元氣傳來！
　　那七十壹口洞天，仿佛幹涸了，天地元氣涓滴不剩！
　　惟獨只有壹口洞天，向外噴湧天地元氣，元氣無比濃烈！
　　蘇雲心中納悶，散去其他洞天，只保留這壹口洞天。
　　他來不及多想，低頭看去，只見梧桐雙眸緊閉，似乎沒了生機。
　　“瑩瑩，我先前問梧桐，她是否有道心上的破綻，她說沒有。現在看來，她撒謊了。”
　　蘇雲抱著梧桐，向下方的壹根粗大的枝條落去，低聲道：“她道心上的破綻，多半便是她的族人。”
　　瑩瑩騎著靈犀從梧桐的靈界回到蘇雲的靈界，道：“她靈界中壹片混亂，各種魔念都跑了出來，很是不妙。”
　　靈犀連連點頭。
　　蘇雲皺眉，將梧桐放下，道：“瑩瑩，妳們將她靈界打開，我看壹看。”
　　瑩瑩騎著靈犀縱身壹躍，消失不見。
　　過了片刻，只聽嗡的壹聲，梧桐的靈界浮現出來，她的靈界中到處壹片枯敗雕零的景象，魔氣充斥，再也沒有了白雲裊裊宛如仙境的往昔模樣。
　　她的靈界中七十二洞天掛在天幕上，這些洞天與蘇雲等靈士的洞天不同，蘇雲等靈士的洞天是連接第七靈界的，而她的洞天卻是用以吸收眾生魔性的。
　　而梧桐的驪淵之中有魔氣翻湧，到處都是魔念所化的魘魔，從驪淵中嘩啦啦飛出，漫天飛舞。
　　蘇雲恪守道心，頂住那些魔怪的攻勢，凝眸看去，只見梧桐的驪珠從驪淵升起，飛上天空，如同壹輪明月掛在天幕上。
　　但那輪明月下壹刻便變得烏黑，無數魘魔湧出，將蘇雲包圍。
　　他眼前頓時幻象叢生，壹眾魔女姿態妖嬈，引誘他放棄道心。
　　蘇雲大喝壹聲，催動佛門神通，寶相莊嚴，然而下壹刻便見自己身軀越來越大，赤條條的，被魔女們爬到身上，各種挑逗，壹時間他的道心岌岌可危。
　　瑩瑩急忙騎著靈犀沖來，靈犀逼退那些梧桐的魔念所化的魘魔，蘇雲眼前的幻象頓時消散，不由臉色羞紅，神色有些扭捏，不敢與瑩瑩的目光接觸。
　　魘魔聲音嘈雜，縈繞不去，但好在靈犀可以鎮壓這些魔怪，蘇雲很快定了定神，道：“瑩瑩，找到她的驪珠，我要看壹看她的性靈！”
　　瑩瑩站在靈犀的腦門上，手扶犀牛角，蘇雲坐在靈犀背上，靈犀載著他們沖上天空，所過之處，壹切魘魔盡皆避開。
　　天空中壹片黑暗，到處都是飛舞的魔念所化的魘。
　　那些魘是女子形態，如同黑衣的梧桐，隨散隨聚，飄搖不定。
　　終於，他們尋到梧桐的驪珠，只見梧桐的修為境界已經接近天象，驪珠比蘇雲的驪珠要大了許多倍，高約丈余。
　　那少女的性靈此刻倒在驪珠之中，閉著眼睛，四周荊棘叢生。
　　荊棘鋒利的倒刺紮入她的肌膚，紮進她的身體，將她死死纏繞。
　　梧桐性靈身體蜷縮，荊棘編織成繭。
　　壹種種魔念正從她的眉心中湧出，那些魔念化作壹個個扭曲的少女，鉆出驪珠，呼嘯席卷靈界。
　　這是散功的征兆！
　　待到驪珠約束的魔性統統逃脫，她便會從驪淵境界跌落，回到元動境界。倘若真元中蘊藏的魔性逃脫，她便會再掉壹個境界，跌落到蘊靈境界！
　　若是再從蘊靈境界跌落下去，梧桐便會淪為壹個普通的少女，被自己體內的各種魔性所控制，沒有自我意識！
　　蘇雲皺眉，嘗試喚醒驪珠中的性靈，然而梧桐紋絲不動，陷入自我封閉的狀態之中。
　　瑩瑩問道：“蘇士子，妳能救景召，讓他免於入魔，那麽也能救她吧？”
　　靈犀也擡起頭，看向蘇雲。
　　蘇雲搖頭道：“景召老洞主是道心受損，陷入魔障，只要化解他道心中的執念便可。所以我讓他燒掉火雲洞天，他的魔障自解。不過梧桐這種情況，我便不曾遇到過了。她為何會變成這樣？”
　　瑩瑩猜測道：“人魔是性靈帶著強大的執念，不願死亡，執意要活過來而誕生的逆天生命。梧桐的執念，支撐著她化作人魔，穿越星空尋找族人下落。這種執念太強了，以至於她不能接受族人滅絕的事實。”
　　蘇雲道：“她的族人多半已經滅絕，解救她，便是找到她的族人，我到哪裏尋找到她的族人？瑩瑩，妳讓白犀守護她的性靈，她散功之後，白犀守護著她，可以保她性靈不被魘魔侵擾。那時候，她應該會醒過來。”
　　瑩瑩稱是，附耳向白犀說了幾句。那靈犀會意，留在驪珠旁邊。
　　蘇雲和瑩瑩立刻退出梧桐的靈界，蘇雲道：“此地既然已經荒廢，那也沒有值得留戀的地方，我們先回月亮上，等到麒麟等老哥的傷勢好了之後，再尋找醫治梧桐的辦法。”
　　瑩瑩落在他的肩頭上，不解道：“妳不是說無論如何都不能放棄仙緣的嗎？這次廣寒山折桂，便是妳的仙緣，放棄了，可能就永遠也沒有第二次機會了！”
　　蘇雲縱身躍起，身後羽翼張開，背起梧桐，振翅向來時的那根枝條飛去，道：“這裏已經被劫灰埋葬，可笑廣寒山連自己都無法庇護，哪裏來的仙緣？”
　　他的話音剛落，那株古老無比的神樹上的壹團團花簇突然間靈力迸發，靈力化作雪白的光芒，嗡的壹聲，壹層又壹層的靈力光芒四下散開！
　　這壹股股靈力的沖擊力極為強大，根本不是蘇雲所能抵擋，第壹波沖擊便將他沖飛！
　　他肩頭的瑩瑩也被沖擊得驚聲尖叫，根本不能在沖擊中穩住身形！
　　蘇雲不假思索，頭頂壹口黃鐘浮現，黃鐘瘋狂旋轉，越來越大，瑩瑩啪的壹聲緊緊貼在黃鐘上。
　　只見那黃鐘轉動，將小書怪送到蘇雲的靈界中。
　　瑩瑩心驚肉跳，剛剛飛起，便見梧桐也被送到靈界之中，小書怪心花怒放：“蘇士子已經懂得金屋藏嬌了！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孺子可教！”
　　蘇雲背著梧桐，行動不便，所以才將梧桐送入靈界中。他剛剛將梧桐送走，第二波沖擊轟擊在他的身上！
　　蘇雲鼓動金烏之翼，迎著沖擊搏擊長空，但聽的啪的壹聲，他雙翼折斷，被那靈力光芒掀起的波動席卷著向後飛去。
　　“我只是開句玩笑而已……”
　　蘇雲身不由己，被靈力光芒擁著後退，遠遠看去，只見那株桂樹上第三道光芒第四道光芒緊隨而至！
　　“這株神樹，怕不是能聽懂我的話？我笑話它連廣寒山也守不住，它便故意懲戒我！”
　　蘇雲剛剛想到這裏，第三波沖擊和第四波沖擊接踵而至！
　　“嘭！”
　　蘇雲撞擊在壹座高樓上，沖擊力將他的腦袋死死按在那棟樓宇的墻壁上。
　　這時，蘇雲才註意到，那壹道道靈力沖擊波席卷了桂樹附近方圓數百裏的劫灰，將滾滾劫灰壹掃而空，露出廣寒山的真面目！
　　廣寒山方圓數百裏，所有劫灰統統被壹掃而空，不僅如此，玉宇澄清萬裏埃，天空中所有飄蕩的劫灰也被清掃幹凈！
　　蘇雲脖子哢吧壹聲，被又壹股沖擊而來的靈力光芒掀起頭，仿佛有個無形巨人捏著他下巴讓他往上看。
　　“這桂樹絕對是他娘蛋的活的！”
　　蘇雲咬牙，只見天空中掛著幾顆圓坨坨的巨大星球，劫灰飄飄揚揚，正是從那裏飄到廣寒山上來。
　　“啪！”
　　蘇雲的脖子被壹股大力擰動壹下，轉向右側，只見樓宇旁邊劫灰吹盡，露出壹條長長的山道，直通這個世界的天頂。
　　“啪！”
　　蘇雲的脖子又被壹股靈力擰向左側，樓宇是被建成壹座門戶的形狀，門戶下有玉臺，上面劫灰吹盡，玉臺上懸著壹支筆，壹張金榜，像是登記的地方。
　　突然靈力散去，蘇雲終於落地，那桂樹把他壓在墻上，狠狠把他羞辱了壹頓，仿佛是在告訴他，這裏的劫灰並非是廣寒山的劫灰，它這株神樹也並非守不住廣寒山！
　　它要壓著蘇雲的腦袋告訴他，廣寒山，只是被這些年從那些枯死的星球上飄來的劫灰掩埋了而已！
　　“月宮折桂，這朵嬌花，恐怕不太那麽容易折……”蘇雲心中暗道。
　　他散去身後折斷的金烏雙翼，來到樓狀山門前的玉臺邊，玉臺上壹桿玉筆飛來，蘇雲擡手抓住，那金榜也徑自飛起，展開在他面前。
　　蘇雲持筆在金榜上寫上自己的名字，老老實實的上山，心道：“那株桂樹讓我登上廣寒山，莫非山上便是此行的目的，月池沐浴？梧桐師姐，也要洗麽……”
　　瑩瑩壹手托腮，坐在他的驪珠旁，瞇著眼睛傾聽他驪珠中傳來的心聲。
　　蘇雲心道：“月池沐浴之外，便是月宮折桂，是不是要折這株無比強橫的桂樹的枝條？它折了我還差不多！”
　　終於，蘇雲來到半山腰，只見半山腰處有壹個平臺，平臺前有壹座石碑，碑上有文字，然而蘇雲註目良久，還是壹個字也不認識。
　　“碑上說，這裏是廣寒洞天。”他的靈界中傳來梧桐的聲音。
　　蘇雲心中壹驚，連忙將她請出靈界，只見梧桐面色蒼白，嘴唇也沒有血色，壹身修為赫然被散去，而今只是壹個普普通通的女子，楚楚可憐讓人忍不住生出保護之心。
　　蘇雲道：“梧桐師姐，妳沒有在山門處登記姓名，我們回去登記壹下……”
　　梧桐搖頭：“我現在修為被廢，即便回去也沒有用，我過不了廣寒山的考驗。妳看那株桂樹。”
　　蘇雲回頭看去，只見桂樹無數枝葉飄搖，壹條條枝幹貫穿壹個個世界的空間，懸在大千世界的上空。
　　這幅場面，令人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