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六章 書老人

　　身後夏無憂心裏猛得升起壹股巨大恐懼，嘴巴張動剛想喊出什麽。
　　可下壹刻，他整個分身就如爛泥般被無形巨力環成壹團，直接裂成無數光影想要逃竄。
　　許洛還是沒有回頭，可將朝陽環在指尖的手掌卻是猛得壹握。
　　噗哧悶響傳來，分身所化光影直接轟然炸開，夏無憂整個人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就像從來沒有出現過般。
　　許洛腳下輕踏，龍骨舟立即轉向筆直駛向不遠處的犒京碼頭。
　　他從懷裏取出好久都沒有用過的金邊符紙，剛想說些什麽可眼中又閃過壹絲黯然。
　　好半晌後他才重新回復心神，露出笑容。
　　“書前輩，妳若是再不現身，小子可是直接去藏書樓找妳了。”
　　話音未落，符紙上道道紋路勾勒出壹尊矮小老者身形，正是許久不見的書老人。
　　“我說妳小子到底有沒有良心，明知道老夫與犒京城符陣相依相生、互為壹體，卻還是光顧著自己痛快！”
　　書老人滿臉憤憤不平，也就是現在距離過遠他只能借助符紙顯形，不然看那模樣怕是恨不得揍這混賬壹頓。
　　許洛任由符紙飄浮身前，雙手無奈攤開。
　　“小子為了妳的安危，可是在雲霧澤上飄了這麽多天，究竟是誰沒良心？
　　原本想著不戰而屈人之兵，可沒想到反被夏無憂這老狐貍看出破綻，反而借此拿捏起來，妳老人家不如替我想個辦法，現在該如何辦？”
　　剛還在喋喋不休的書老人頓時啞然，他嘴裏雖然抱怨，可何嘗不明白許洛的好意？
　　可現在夏無憂明顯是不到黃河心不死，難道他要許洛，或者說歸正派就此放棄？
　　猶豫半晌，書老人才扭扭捏捏說道。
　　“如果妳定要強行破陣，其實也還有個辦法可以少費些力氣……”
　　說到這裏他又有些吞吞吐吐，好像接下來的話有些不太好開口，許洛不由得奇怪起來。
　　“都到現在這時候，妳老人家還有什麽不好意思說的？”
　　書老人不安的在符紙上扭扭身子，可見他現在本體之窘迫。
　　“其實、其實，若是有顧家的三分三相封印神通幫手，符陣即便被破，老頭子雖然會元氣大傷，可也未嘗不是壹番機遇！”
　　許洛皺了皺眉，猛得想起什麽脫口說道。
　　“妳想借此脫去樊籠，封印整座符文大陣煉化為本命核心物！”
　　書老人被揭破小心思，臉上神情頓時如同見鬼壹般。
　　“妳、妳怎麽會知道？這妳聽我狡辯……不對，妳聽我解釋！”
　　他越是這般緊張，許洛也愈發肯定自己猜測，心裏也不由得暗嘆。
　　這些活了百多年的老怪物，果然沒壹個省油的燈！
　　此番若是如願，書老人不光能徹底掌控整座符文大陣，只怕還能借此再晉升壹個臺階。
　　而且無論之後大燕形勢如何變化，只要這座巨城還在，那無論誰掌權都不敢對書老人呲牙裂嘴。
　　嘖嘖，真真是好算計！
　　書老人估計也沒想到，自己僅僅只提了個開頭，許洛就已經將自己心裏想法猜得七七八八。
　　見著許洛那愈發古怪神情，他卻愈發感到不安，就像是那眼神已經將自己剝得幹幹凈凈。
　　書老人知道以現在許洛的本事，他想要做什麽自己壓根無法阻止。
　　既然符陣註定要被摧毀，那不如在破陣後是用顧家的三分三相神通將其封印自己體內，也算是物盡其用。
　　這事情多少有些異想天開，可許洛卻知道書老人確實有成功的可能，也只有他這種原本就與符陣相依相存、互為壹體的存在，才有把握徹底掌控符陣。
　　當然就算是這樣，之後煉化的過程也有著極大風險。
　　許洛思忖片刻，發覺書老人這個提議確實頗有吸引力。
　　不成則罷，若是成功之後只要書老人不隕落，犒京這座巨城就肯定是歸正派的囊中之物，而以絕靈域境界最高不過合氣，以後怕是沒人能奈何得了他。
　　想到這裏，許洛終於點了點頭。
　　“前輩若是想搏這壹鋪，小子這邊倒是樂見其成，想來歸正派那邊也肯定不會有意見，只是這三分三相神通現如今已只有惜夕祖母……”
　　“這種好事，老身自然當助書前輩壹臂之力。”
　　許洛話還沒說完，壹個熟悉人影已經出現在書老人身側，顧清嵐不知什麽時候竟也已經趕至犒京。
　　許洛心裏先是壹驚，顧清嵐竟然能瞞過自己的靈識感知？
　　可仔細打量顧清嵐壹眼，他心裏又釋然起來。
　　顧清嵐身形虛實不定，在身軀最中心還有張青光黯淡的靈符，顯然是借助某種神奇符箓凝聚出的化身。
　　這樣看來，只怕書老人早已和歸正派達成壹致，此行也就是害怕自己不同意才前來試探！
　　許洛朝著顧清嵐彎腰行禮。
　　“祖母大人既然願意出手，那自然是再好不過，只是您這具身體……”
　　顧清嵐無所謂的擺擺手。
　　“原本就只是壹具符箓化身，施展完神通後就會徹底消失，為了不浪費靈力，老身就先回去，若是時機已到妳直接將符箓甩出去便是。”
　　說完她身形又重新化作壹張巴掌大玉符，晃晃悠悠落下。
　　許洛伸手將玉符接過塞進懷裏，這才似笑非笑看向書老人。
　　“前輩這事做得可不地道，難不成還以為小子會反對？”
　　書老人這會兒也不再裝模作樣，不好意思訕笑出聲。
　　“老頭子這不是怕妳會多想。
　　這次事情可以說是妳壹己之力在推動，歸正派這些後輩本就是坐享其成，再加上老頭子這又來摘果子，未免對妳也太不公平！”
　　此時龍骨舟已經靠近碼頭，許洛也不再跟他開玩笑，面色逐漸變得冷峻起來。
　　“前輩不用多想，妳先回藏書樓伺機而動，若是時機合適便定要及時提醒晚輩，切記切記！”
　　書老人知道他動手在即，不敢耽擱點點頭身形就消失在傳音符紙之上。
　　砰，舟身輕輕靠在碼頭上，以往人聲鼎沸的碼頭上早已是死寂壹片。
　　許洛順著碼頭走了幾步，突然又覺得哪裏不對回頭看了看，這才想起既然已經決定破陣，那龍骨舟好像也沒必要再留下。
　　隨著龍骨舟化作流光消失在許洛手中，正在摘星樓借助符陣玉鏡觀察著這壹幕的夏無憂，臉色也變得無比慎重。
　　這證明許洛已經下定決心，也意味著宗人府的存在正式進入倒計時。
　　想到這裏，遮天傘突兀出現在夏無憂手中，看著這把見證著自己百年榮辱興衰的老夥計，他眼中流露出壹抹不甘難舍。
　　片刻後夏無憂眼中諸多神情盡數散去，滿臉兇狠重新看向符陣核心玉鏡。
　　此時，鏡中許洛也正若有所察的往這邊看過來。
　　兩人明明隔著半個城池的距離，可這會兒卻如同近在咫尺般，紛紛自對方眼中看出決絕之意。
　　夏無憂將手中黑傘往樓下壹拋，黑傘嘩啦壹聲打開。
　　漆黑如墨的傘面頓時綻放出無量毫光，如同海浪般朝四面八方洶湧彌漫。
　　傘柄如同迅猛伸長的遮天巨樹般呼吸間便直刺雲霄，瞬息間大半個犒京城都處於遮天傘的陰影之下。
　　這驚天異象幾乎驚動城中所有人，連普通老百姓都紛紛沖出自家院門，惶惶不可終日的打量著這末日般景象。
　　幸好沒過片刻，早有準備的禦兵司兵士就將所有無關人等全趕了回去。
　　而此刻宗人府校場上，卻不時有各色遁光落下。
　　宗人府高手自然也被驚動，下意識便朝這邊聚集，只是各人臉色神情明顯都不太好看。
　　夏無憂憑空出現在校場上，看著面色或沈重、或肅穆的眾多屬下，心裏愈發無奈。
　　這都還沒開打，壹個個就跟已經打輸了般，當真是晦氣，可他也不看看，他自己比起這些人又能好到哪裏去？
　　察覺到城中各處傳來的鬼哭狼嚎聲，夏無憂莫名湧起壹股煩躁。
　　他朝著上方遮天傘看了眼，黑傘會意輕輕轉動。
　　剎那間，以宗人府為中心的大半個犒京徹底陷入無邊死寂，連聲音仿佛都被深沈黑暗徹底淹沒。
　　與此同時，整個城池上方卻是白光不停閃爍，符陣大陣徹底顯露成形。
　　唯有夏無憂身處的校場卻還保持著原樣，看著明顯有些騷動的眾人，他終於厲聲大喝。
　　“慌什麽，爾等那些親族在遮天傘的護佑下，只是陷入沈睡而已，只要寶傘不破，沒有任何人能傷害到他們！”
　　可能進入宗人府的哪還有傻子，這話說得倒好聽，可分明就是將大半個城池百姓性命跟遮天傘綁到了壹起！
　　尼瑪，還寶傘不破，眾人無憂，那若是破了會怎樣？
　　還是說，妳老人家呆會跟許洛那兇人動手時，能保證自己不動用遮天傘？
　　人群中壹些夏家族人眼中卻是閃過隱憂，這種手段用出來，那可謂是徹底破釜沈舟之舉。
　　若是此戰宗人府不勝，那就算是徹底離心離德！
　　就算是現在，已經有人直接就低頭不語，顯然怕被人察覺神情有異。
　　校場上氣氛莫名有些尷尬，夏無憂何嘗不知道這些。
　　可若是宗人府連這關都過不去，那就是沒有以後了，他又能怎麽辦？
　　若是殺光犒京城所有人，就能保住夏家這片祖宗基業……
　　想到這裏，夏無憂趕緊晃了晃頭，像是要將心中臆想全甩出去。
　　“諸位都是聰明人，廢話老夫就不再多說，此戰若勝意味著什麽大家很是清楚。
　　修行之道本就是與人爭、與天爭，若是歸正派那幫人入主犒京城，大家不妨想想自己會落到個什麽下場？”
　　說到這裏，夏無憂刻意停頓了下，看著前方神情若有所思的眾人又語重心長說道。
　　“大燕每年出產的資糧靈物終歸是有數的，人家拿得多，那咱們自然就拿得少，這麽簡單的道理大家難道還不明白？”
　　宗人府養士百多年，總歸還是有幾個衷心狗腿子，話音剛落就已經有人在鼓噪起來。
　　“這麽多年來，府主老人家就從來沒有錯過，我們聽府主的。”
　　“以府主的為人眼光，自然是信得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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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惜這回應和者卻幾乎是廖廖無幾，夏無憂老眼環視壹圈，冷森森神色壹閃即逝後便浮出滿臉溫厚神情。
　　“事到如今，這些閑話就休要再提，只是老夫希望大家都明白，現在大家都同坐在宗人府這條大船之上。
　　在這艘大船沒沈之際，若是大家不能同心協力，那樣只會害死所有人！”
　　這話倒是說到每個人心坎裏去了！
　　就算有什麽其他想法，在宗人府、夏家沒有徹底倒下前，還是老老實實聽話為好。
　　何況夏家本族修行人的數量在宗人府所占分量就足有三成，這些人自然是鐵桿的死忠分子。
　　夏無憂敏銳察覺到人群中壹股同仇敵愾氣勢逐漸升騰，心裏終於松了口氣，又故做沈穩的環視壹圈心神才重新放到遮天傘黑光之上。
　　許洛看著遮天傘宛如層層疊疊黑雲般橫亙天際，與最外層的符陣光芒交相輝映，懾人心魄。
　　從碼頭這裏看去，就像壹個黑白兩色的巨碗正將整座犒京反扣在下方，任誰想要對宗人府不利，都得先破開這兩層防禦。
　　許洛前行腳步沒有片刻停頓，心裏卻在暗自嘆息。
　　難怪於威乃至各大驅邪家族要把根基挪到城外，這架勢壹擺出來，任誰見了都只能俯首帖耳。
　　這時符陣白色光幕已經逐漸朝這邊延伸過來，可許洛似笑非笑朝宗人府方向看了眼，大手便朝著光幕輕描淡寫拍下。
　　壹把五色羽扇宛如摧枯拉朽般直接在光幕上刷出個大洞，連巨大黑傘都被牽動氣機，傘面上黑色漣漪不斷彌漫。
　　許洛趁此機會身形騰空而起，徑直落到遮天傘造成的黑霧空間前，然後沒有絲毫猶豫的就消失在眼前的漆黑壹團中。
　　與此同時，正在摘星樓牢牢盯著他蹤跡的夏無憂，卻是下意識冷哼出聲。
　　因為明明許洛自發融入到遮天傘漆黑空間內，可卻在他眼皮子底下驟然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