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8章 落日余暉（九）

　　帕尼帕特是北德裏蘇丹國在其北部的邊境城市，與帖木兒汗國接壤，但這裏並不是什麽重城。
　　平素裏的駐軍壹般也不會超過壹萬，而且，多數還都是老弱病殘，甚至是戰鬥力連老弱病殘都比不上的土著兵，究其原因，便是馬赫穆德壓根對帖木兒汗國沒有任何的防備心理。
　　局勢已經糜爛到了這個地步，能防住大明就不容易了已經。
　　周金山的騎兵衛在離開德裏北驅之後，麾下的先遣斥候已經將帕尼帕特的大致情況摸了個七七八八，在周金山看來，這簡直就是送上門的功勞。
　　“傳令紮營，休整壹夜，明早攻城。”
　　騎兵貴在迅速，所以這次軍中並沒有攜帶大炮和攻城器械，只能連夜草草趕制壹批簡易雲梯出來，諸如登城塔和沖城錘這種大型物件是無法趕造了。
　　親兵剛打算離開傳令，卻突然停住腳步。
　　“怎麽了？”
　　周金山皺起眉頭，而後，他的臉色也微微壹變。
　　下壹刻，周金山整個人趴到地上，將耳朵緊貼地面，原本微變的臉色急轉，整個人從地上跳起來大吼：“全軍警備，敵襲！”
　　嘹亮的集結號角響起，好在此刻全軍上下還沒有落營，所以雖然有些慌張但並不忙亂，精銳到底是精銳，壹萬人迅速集結，勒馬列陣分明。
　　“外派的斥候連個信都沒報回來，看來是全軍覆沒了。”
　　周金山的眉頭緊鎖，嗅到了危險的味道。
　　“絕不會是帕尼帕特城內守軍做的，那麽，這未知敵人的身份就昭然若揭了。”
　　帖木兒汗國！
　　“管他是誰呢，以前光聽過這個國家的名字，還沒交過手呢。”
　　副將倒是寬心的很，騎在馬上眺望，但夜色晦暗，即使有身旁親兵手持數十根火把映照，他也只能看到視線的盡頭，似有似無的有壹條黑線。
　　看雖然看不到，但是耳際之中，那清脆的馬蹄聲和金戈交錯時的鏗鏘聲卻是越來越清晰。
　　“唏律律～！！！”
　　此起彼伏的馬嘶，這支不速之客的軍隊終於停下了沖鋒的腳步，也讓周金山等人看到了真容。
　　人數不多，大約在五千左右，但周金山和他的副將都心頭壹沈。
　　這是壹支絕對的精銳！
　　看不清楚長相，因為無論是人還是馬，幾乎全被鎧甲覆蓋，無論是馬臉還是人臉。
　　“具甲騎。”
　　周金山深吸壹口氣，在印度待了好幾年，對帖木兒汗國軍隊體系的大致組成，如周金山這種軍中高層武將自然都是聊熟於胸，僅次壹眼，便知道對手是誰了。
　　“帖木兒那個跛子當年的親兵衛。”
　　這支軍隊怎麽會來帕尼帕特的？
　　周金山握刀的手蓄了些許的汗水，倒談不上懼怕，但緊張還是有壹些的，更多的，便是為軍人者的興奮。
　　打仗嘛，壹直砍瓜切菜有什麽意思，當然要打精銳才過癮。
　　“向馬帥先報個信過去，就說我軍在帕尼帕特遭遇了帖木兒汗國的具甲騎，後者有介入印度戰場的可能性。”
　　戰端未開，勝負難料，所以周金山下的第壹個軍令就是派人回去報信。
　　這邊親兵壹動，馬蹄聲響便導火索壹般，原本還駐足不前的具甲騎陣猛然啟動，壹場雙方可能都始料未及的遭遇戰，就這般打響了。
　　“真他娘的！”
　　周金山啐了壹口，天色太差，這種環境下大規模的軍團戰打起來對誰都沒有好處，但敵人已經發起了沖鋒，不打也不行了。
　　索性吹起沖鋒號，畢竟這個時候，什麽戰術和指揮都用不上，畢竟，妳搖令旗，兩翼也看不真著，只能通過聲音來指揮作戰。
　　除了周金山帶著中軍沒動之外，兩翼近八千明軍在沖鋒號響起之後便包抄著迎了上去。
　　碰撞中，喊殺震天，人仰馬翻，還伴隨著無數迸濺的火花，那是利刃劃過甲胄帶起的。
　　“死來。”
　　壹名明軍健兒縱馬疾馳，待臨近時手中長刀斬下，本以為可以將來敵自腰間壹分為二，萬沒曾想敵人不閃不避，手中的彎刀兜頭劈下。
　　兩騎交錯而過，這名明軍的健兒頂戴頭奎已是被劈成兩半，連帶著的，壹條血線自額角直抵下巴。
　　“好漂亮的花紋。”
　　意識消散之前喃喃的最後壹句話成了這名健兒的遺言，就在交錯的那壹刻，這名騎兵看到的，是在月光映照下，刀身上那密密麻麻的各式紋路圖案。
　　第壹次沖撞，兩軍分離，而後各自撥轉馬頭繼續發起沖鋒。
　　壹次接著壹次，但壹直按兵不動的周金山卻心驚肉跳。
　　他麾下的騎兵衛數量，在以壹種肉眼可見的速度減少著！
　　而反觀這支具甲騎，卻幾乎沒有太多的損傷。
　　“這不就是當年完顏女真的鐵浮屠翻版嗎，他娘的，我軍沒有帶斬馬刀，事前更沒有下營炮制陷馬坑，在這般打下去，就是讓手下的兵去送死，將軍，咱們撤吧。”
　　副將看得睚眥欲裂，敵軍人馬具甲，手中刀更是鋒利無比，這簡直就是屬於武器裝備上的碾壓，這般打下去，壓根就是在平白耗損士兵的性命。
　　“兩軍咬在壹起，現在要撤，敵人銜尾追殺，那就全軍覆沒了。”
　　周金山也急，但他卻不敢貿然下令撤兵，因為在這幾次相向沖鋒中他發現，即使敵人是人馬具甲，但馬力的速度，仍然快過明軍！
　　影響騎兵戰鬥力的外在因素無非就是馬匹、武器、甲胄和弓箭，眼下是入夜，騎射肯定是不比了，但在余下的其他三個方面，明軍完全是完敗！
　　至於內在因素，無非就是士兵的戰鬥意誌力和個人能力，可周金山怎麽看，都感覺不太對勁。
　　這支敵軍，就好像是壹群沒有感情的劊子手。
　　他們機械化的發動沖鋒，機械化的揮刀劈砍，沒有閃避和格擋，即使明軍的刀是朝著面門或者脖頸處砍，他們也依舊這般機械的迎上去。
　　哪怕結果是屍首分離！
　　“鳴金收兵，兄弟們堅持不住了。”
　　再打下去，周金山都怕本方先崩潰，壹咬牙低吼道：“我帶中軍頂上去殿後，妳帶撤下來的兄弟們回德裏。”
　　副將頓時傻眼。
　　殿後，那不是送死嗎？
　　“沒人阻擊，那就成了全線崩潰，但有閃失，咱們這個衛就打完了，就這般吧。”
　　周金山不再廢話，示意親兵傳令。
　　“那也應該由我留下。”
　　副將勸阻，被周金山喝住。
　　“胡說八道，老子是主將，此番兵敗之勢已無力回轉，本將就是撤回德裏，也是軍法不容，橫豎都是死，老子當然要死的更有價值。”
　　說完，再不給副將插嘴的機會，勒緊馬韁，率隊決然的發起沖鋒。
　　周金山這支生力軍的投入，讓已經陣型完全崩散的明軍騎兵得已喘息重整，大多有心在戰，而副將深深的看了壹眼周金山的方向，大吼壹聲。
　　“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