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6章 事有輕重

　　這是壹處位於濟南府外的殘垣斷壁，四處可見的都是漆黑火燎的墻面，空氣中飄蕩著刺鼻讓人皺眉的焦炭味。
　　看得出來，這裏剛剛經過壹次火災，壹場規模不小的火災。
　　壹支十幾人規模的小隊涉足了這裏。
　　當頭壹人壹臉的倦色，倆眼圈比這片地域火燎的墻面更黑三分。
　　此人恰是此前幾日還遠在北京慶祝自家球隊奪冠的周四通。
　　當得知自家工廠失火發生重大事故之後，周四通便連忙從北京往濟南趕，便是困了也只是在馬車裏小憩片刻，輪換著車夫趕路，晝夜不停。
　　好在高速路平坦且沒有行人，馬車頭前掛上兩盞油燈，跑慢些倒也安全穩妥的很。
　　這才在經過兩日夜的奔波後順利的從濟南段的高速出口下來，憔悴不堪的周四通更是連老家的府宅都沒有回，便直接來到了位於城外出事的廠區。
　　當看到這入目壹地的斷壁殘垣，周四通身子都打起了晃，要不是身邊老家的管事扶著，周四通都能摔坐到地上。
　　壹個廠房被焚毀的損失周四通還可以承受的住，但這裏何止只是壹個廠房啊。
　　這個制衣廠後面連著的，是他周四通在山東老家所有產業的大倉儲庫！
　　壹把大火毀於壹旦。
　　“整整幾十個億的倉庫物資啊。”
　　周四通感覺自己心都在滴血，他還沒緩過氣，身旁管事又跟了壹句。
　　“大掌櫃，半個月前，山東戶政司剛過手續，借咱們的二號、三號倉，入庫存了壹批去年結余的冬糧，有將近二十萬噸。”
　　管事的要不說話還好，這壹說，周四通只覺得天旋地轉，眼前壹黑就坐到了地上。
　　身邊人嚇得是連連喚魂，又是掐人中又是拿藿香的，好容易才算把周四通給嚷嚷的睜開眼。
　　二十萬噸糧、整整四億斤，又是小十個億的開支。
　　周四通要了壺水，噸噸噸喝了個幹凈，不解渴又要了壹壺，這才算回了點精神。
　　“錢沒了就沒了，人呢，都救治的如何了。”
　　“二十壹死壹百七十六傷。”
　　小心翼翼的，管事又報了個差點讓周四通腦溢血的數字：“有將近壹百四十人燒傷比較重，眼下還在救治中，余下三十多人燒的比較輕已經各自回了家，但現在都堵著衙門口要補償呢。”
　　便是在工人的保障機制沒有建立之前，工廠做工死傷的也會有壹部分賠償，當然這賠償完全是根據工廠主的人性來，沒有個恒定不變的數。
　　多多少少出於這個人道都得賠壹點是個意思。
　　而眼下有了明確的保障機制，有了明文規定的工人工傷、致死的相關政策，那這個賠付額可就不是個小數了。
　　“叔老爺那還等著您呢。”
　　見周四通不吭氣，管事又跟了壹句：“叔老爺說，您回來，先去見他。”
　　這壹句叔老爺讓周四通定住了神，馬上爬起來：“走，進城。”
　　管事口中的叔老爺，便是周四通的叔父，如今山東布政使司的左參政周瑾。
　　趕等到周四通進了城，壹路驅車抵達周瑾府，還是偷偷摸摸打後門摸了進去，見周瑾不在，便老老實實的在書房裏候著，捧著個茶杯發呆。
　　直到腳步聲響起，書房門開，周四通才回過神起身，看到來人忙見禮。
　　“侄兒四通見過叔父。”
　　“喲，回來了。”
　　來人壹身官袍，除了左參政周瑾還能是誰。
　　這個所謂的參政，可以理解為省副。
　　左布政使是壹省的壹把手，右布政使就是二把手，這倆主抓全局工作。
　　左右兩個參政算是副省職，分管省裏各個司的工作。
　　而周瑾這位左參政，分管的都是要害的實權司。
　　如戶政、稅政、按察、商務、吏政這幾個司基本都由周瑾負責。
　　“坐著吧，穩穩心神。”
　　將頂戴拿下放到書桌上，周瑾坐到了周四通的對面，拿起茶壺給自己沏了碗熱茶，瞄壹眼，便伸手拿起周四通面前的茶碗，將裏面的水倒掉。
　　“怎得現在開始喝白水了，我這有好茶葉妳又不是不知道，還客氣啥。”
　　熱氣騰騰的茶水彌漫著清香，算是起到了壹定安神定魂的作用，讓周四通再開口的時候，嘴裏總算是利落了許多。
　　“叔父，侄兒城外廠區的事……”
　　“整個濟南府都知道了。”
　　周瑾呵呵壹笑：“布政使司衙門現在都快被那些個工人家屬給堵瓷實咯，妳人沒來，公衙是不會願意替妳掏錢先墊償的，這壹點，妳得明白。”
　　“是是是。”周四通不住的點頭，壹嘴的謙卑：“侄兒星夜從北京趕來，為的就是處理這事，死去的、受傷的，該賠多少錢，公衙裁斷個數，侄兒這壹文不少馬上安排到位。”
　　“這事不急。”
　　這句話可把周四通給說楞了。
　　不急？
　　死那麽多、傷那麽多，竟然說不急？
　　“死去的還好辦，該賠多少眼下也有個定數，但這傷的怎麽賠，還沒定，有的家屬眼下還不願意要錢，妳明白嗎？”
　　人傷了躺在醫館裏，花多少自然是周四通的商會兜底出錢，萬壹救不回來，那也好按條按法要個定數。
　　現在先把錢拿了，萬壹人在醫館裏躺的時間長，這筆賠償款都不夠給治病的。
　　到最後錢花完了，人沒治好再過了世，老百姓還從哪裏要賠償金？
　　這裏面的緣由周四通壹點即通，當下沈默著沒有吭聲。
　　“妳先把那二十壹個燒死的工人撫恤金發下去，眼下的撫恤標準是壹次性給到六十歲的，這點妳比我懂。”
　　所謂的撫恤壹次性給到六十歲，就是按照最高工作年齡到六十來計算。
　　如果壹個工人三十歲因工死亡，那麽就補給三十年工齡的工錢作撫恤金。
　　壹天八十，壹年便是兩萬九左右，三十年，八十七萬。
　　撫恤金是不收稅的。
　　如果工人五十歲死亡的話，那就按照十五年標準給。
　　十五年，也是最低標準。
　　便是五十九歲差三天滿六十死在了工廠裏，都要賠付十五年。
　　“辦完了這事，妳先把戶政司那批冬糧的款，結算掉。”
　　周瑾說了這麽句：“這事更重要。”
　　不知道為什麽，周四通陡然嗅到了不對勁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