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沒有希望的間諜

　　陸林北和陸葉舟沒有住處，於是去枚千重家裏落腳。
　　枚忘真願意讓出自家的沙發，陸林北覺得既然任務結束，沒必要再麻煩她，於是婉拒，拿走行李，去跟陸葉舟擠壹間臥室。
　　枚千重喜歡老城區，在壹幢維護較好的高樓裏擁有壹套兩居室住宅，他不是壹個居家的人，所以室內布置極簡潔，連張床都沒有，包括他本人在內，都睡充氣墊，他還準備不少，共有六張。
　　“以備萬壹。”枚千重從墻角找出充氣床，扔給客人，“有壹陣子沒來這裏住了，看著還行吧。”
　　除去無所不在的浮灰，的確幹凈得很，陸林北回道：“無可挑剔。”
　　陸葉舟嗯了壹聲，自從離開應急司，他就顯得萎靡不振。
　　枚千重去趟廚房，拿出幾罐冷藏的混合酒，扔給兩人，笑道：“還剩點好東西，咱們壹醉方休。”
　　客廳裏壹無所有，枚千重直接坐在地板上，陸林北和陸葉舟也坐下，三人圍成壹小圈，壹口接壹口地喝酒。
　　“我用自己的錢買下這套房子，算是我唯壹的產業，別看是在老城區，價格可不便宜。”枚千重左右看了看，十分滿意，“舊是舊了點，但是維護得很好，不用翻新，而且生活方便，樓下的店鋪徹夜不關，待會咱們可以逛逛去。”
　　“咱們可以出門嗎？”陸葉舟喝得比較慢。
　　“為什麽不可以？只要不離開城區，去哪都行。”
　　三人又喝壹會，漸漸地心情好起來，陸葉舟還是更關心前途，問道：“老千，如果，我是說如果，回不去應急司，妳打算做點什麽？”
　　“做什麽都行，在這行待過，妳會發現做別的行業特別簡單。”
　　“可我倆剛入行，就……這樣了。”
　　“哈哈，別擔心，有我呢，妳們是我的組員，只要願意的話，可以壹直跟著我。”
　　“願意願意，是不是，老北？”陸葉舟急切地說。
　　“嗯。”陸林北笑了笑，他還沒想過這件事。
　　“我在湖邊認識的那個女孩，她爸爸是能源交易所的高層人物，沒準能給咱們安排工作。對了，她的車還在我這裏……算了，以後再說吧。”
　　“能源交易所可是好地方。”陸葉舟更高興了。
　　三人喝的酒越來越多，空罐滿地，興致也越來越高，反而不想出門，枚千重點了許多外賣。
　　不到十分鐘，門口叮的壹聲，外賣通過小型送餐電梯直達房間，大部分是酒，枚千重壹樣壹樣往外拿，陸林北、陸葉舟接取，擺了滿地。
　　又喝壹會，外面傳來敲門聲，陸葉舟立刻緊張起來，枚千重卻不當回事，起身去開門，楞了壹下，笑道：“妳怎麽來了？”
　　枚忘真進屋，看著滿地狼籍，皺下眉頭，“醉成這樣？是妳請我來的。”
　　枚千重仔細想了壹會，“是我聯系妳嗎？不是老北？”
　　枚忘真也坐在地板上，拿起壹罐酒，喝了壹大口，向陸林北說：“怪不得妳不願意住我那裏。”
　　陸林北已經有點醉了，還以傻笑。
　　四個人繼續吃喝，將最後壹點煩心事也拋在腦後。
　　“滾蛋吧，應急司！”陸葉舟借酒壯膽，不在乎是否有監聽，“我們四個做哪壹行都能出人頭地。為什麽我會壹直以為應急司是唯壹的出路呢？”
　　“因為咱們身邊的人都走這條路。”陸林北雖然醉得躺地不起，神智還有幾分清楚。
　　枚忘真來得晚，醉得卻快，說話已經有點含糊，“老千，我有兩名組員，妳有七八個，是吧？”
　　枚千重即使喝醉了，也能保持風度，微笑道：“我管四個小組，算我自己和妳們幾個，壹共是十四名組員，沒想到吧。”
　　枚忘真壹揮手，“再多有什麽用？誰聯系妳了？誰幫助妳了？只剩下我們三個，還是因為跑不掉，跟妳捆在壹起。”
　　枚千重聳聳肩，“那又怎樣？換成別人遇到這種事，我也不會去搭理。忘真妹妹，三叔的課妳都白上了，還是這麽想不開。”
　　“我……”枚忘真笑了，“我是個傻瓜，三叔在的話，壹定會狠狠地訓我。三叔還能出來嗎？”
　　“我不知道，老北，妳來猜猜。”
　　陸林北仰面而躺，盯著天花板，思緒飄散，耳朵卻能聽到話，嘴裏也能回答，“如果應急司的頭頭們都是職業間諜，如果他們聽過三叔的課，就不會怪罪三叔，還要感激他。如果他們是政客，想著爭權奪勢，那就不會放過三叔。”
　　“腦子還是這麽清醒，罰妳再喝壹罐。”枚千重將陸林北拽起來，枚忘真遞來壹罐剛打開的酒。
　　陸葉舟湊過來問：“老千，妳對上面的頭頭比較熟，他們是間諜，還是政客？”
　　“他們從前是間諜，現在是政客。”枚千重回道。
　　“那三叔豈不是沒希望了？咱們也沒希望了。”陸葉舟長嘆壹聲。
　　“早都說了，哪裏都有希望，妳發什麽愁？”枚千重打開壹罐酒，塞到陸葉舟手裏，看著他壹口喝光，滿意地笑道：“這才對嘛，正是年輕的時候，希望壹抓壹大把。我在想，咱們可以去第八行星，開創壹個新的應急司，或者開家公司。”
　　“可咱們誰也不是繼承人。”陸葉舟提醒道。
　　“傻瓜，妳以為各大行星的掌權者們真有那麽好心，會將壹整顆星球交給繼承人？這都是政治鬥爭，表面上爭的是該不該有繼承人，暗地裏正忙著瓜分呢。等著看吧，明年塵埃落定的時候，受益人肯定不是壹群星際孤兒，而是星聯和幾家公司。老北，我說的對不對？”
　　陸林北仰起頭，看著天花板傻笑不止。
　　“老北！”枚千重擡高聲音。
　　“對，太對了。”陸林北深吸壹口氣，又輕輕地呼出來，虎頭蛇尾，“那艘船，就是為這個來的。”
　　“什麽船？哦，妳是說大王星的飛船。”
　　“更大的事情正在發生，咱們不過是驚濤駭浪裏的幾片木屑，沒沈下去，僅僅是因為無足輕重。連應急司也無足輕重，農場、家族，全都無足輕重，更大的事情正在發生。”陸林北壹字壹頓地說，連自己也不知道在強調什麽。
　　“究竟是什麽大事？”陸葉舟問。
　　“大事，前所未所，新的星球，新的技術，新的野心，新的爭端，真姐，妳的願望要實現……”陸林北又壹次仰面躺下，半晌無語，這回是真的睡著了。
　　剩下三人等了壹會，齊聲大笑，誰也沒細究陸林北話中的含義，繼續喝酒，直到全醉倒在地板上。
　　陸林北被頭疼弄醒，忍了好壹會才不情願地睜開雙眼，發現自己還躺在地板上，周圍盡是空罐和食物殘渣。
　　枚千重和陸葉舟躺在不遠處，還在呼呼大睡，臉上被畫得五顏六色。
　　陸林北笑了壹聲，馬上想到自己大概也中招了，於是爬起來去衛生間，在鏡子裏果然看到同樣的花臉。
　　這顯然是枚忘真的手筆，也不知她是什麽時候離開的。
　　中午過後，另外兩人醒過來，看到對方的臉，先是大笑，隨即警醒，跑去衛生間查看。
　　“忘真總也長不大，還跟孩子壹樣。”枚千重壹邊洗臉壹邊說。
　　壹連幾天，三人窩在屋子裏吃吃喝喝，枚忘真有時來有時不來。
　　等到家裏垃圾成山，枚千重提議出去逛街，順便找大樓管理員，花錢請人收拾屋子。
　　枚千重是名極佳的向導，對老城區的玩樂場所了若指掌，讓陸林北和陸葉舟想起詠司長。
　　陸葉舟仍然仰慕那位副司長，尤其是他在外交大廈頂層擁有的固定座位。
　　枚千重還沒有這個資格。
　　應急司那邊壹直沒有消息，老司長病逝之後，好像壹切事務都停頓了，陸葉舟曾經想通過農場那邊了解壹下情況，被枚千重制止，“咱們現在名義上還是應急司的人，得服從命令，不要與外人聯系，從妳們離開農場那壹天起，農場就是外人。”
　　大概是半個月以後，三個人誰也沒有認真記數時日，他們逛到舊城區的壹條特殊街道，這裏沒有酒吧，全是與玄學相關的店鋪——地球時代的完結不僅沒有令玄學消失，反而成為巨大的推動力。
　　三個人誰也不相信這種事，是枚千重提出要去算壹命，“為什麽不呢？多少年沒有的巧合都讓咱們遇上，可能冥冥中真有天意？”
　　他們隨便選擇壹家看上去比較神秘的店鋪進去，店鋪的窗戶上貼滿星座與紙牌圖案，匾額上寫著“趙王星真傳命師”。
　　陸林北忍不住想，在翟王星上看到的星象與地球、趙王星完全不同，古老的星座在這裏能起作用嗎？還是說命師們又設計出新的星座體系？
　　因為不想掃興，他沒說出這些疑問。
　　屋子裏很暗，擺滿各種奇奇怪怪的玩意兒，飄浮濃郁的香氣，在正中間擺放壹張圓桌，旁邊是四張高凳。
　　沒有店主的身影。
　　“他算不出有客人要來嗎？”陸葉舟小聲問。
　　枚千重笑了笑，大聲道：“還做生意嗎？”
　　隔了壹會，有人從後面走出來，人還沒出現，香氣先變得更加濃郁，然後是壹名長發及腰的年輕女子站在門口，冷冷地打量三名客人。
　　陸林北從來沒見過頭發如此濃密的人，而且全是蓬蓬松松的細卷，這讓她的頭顯得比身體還要粗壹些。
　　“這是傳說中的拖把精？”陸林北想。
　　“這位小姐，沒算到有三位年輕帥氣的客人登門嗎？”枚千重笑問道，陸葉舟後悔不該將這句話先說出來。
　　“算到了。”女命師款步走來，神情仍是冷冷的，伸出戴滿戒指的右手，翻過來，露出幾張紙牌，“我還算出來，我會愛上妳們當中的壹個人，他也會愛上我。”
　　枚千重吹聲口哨，“有意思，壹般來說，我不習慣女人這麽主動，但是……對妳可以破例，除非這是妳們招待所有客人的套路。”
　　陸葉舟短笑壹聲，沒敢當眾揭穿老千的謊言。
　　女命師不動聲色，將紙牌壹張接壹張放在桌面上，共是四張，隨即壹揮手，紙牌消失在手裏，她擡起頭，用冷漠而又慵懶的聲音說：“原來是妳。”
　　陸葉舟大笑，枚千重楞了壹下，也笑了，“老北，妳的運氣來了。”
　　陸林北沒有絲毫喜悅，腦子裏回蕩著壹個名字——袁蜜語，然後想，間諜的壹切竟然以這種方式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