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六章 圍堵

　　枚忘真給出的地址是壹幢居民樓，沒提具體房間號，陸林北與陸葉舟在樓下等了壹會，壹輛無人駕駛的車子駛來，停在前方，與此同時，枚忘真發來信息，讓兩人換乘新車。
　　“真姐總是十分謹慎。”陸葉舟對此習以為常，上車之後補充道：“這壹次尤其謹慎。”
　　枚忘真和關竹前沒有爽約，在新地址同時現身，各騎壹輛兩輪車，晚到壹步，將頭盔扔到車裏，示意兩人上車。
　　陸葉舟識趣地坐在枚忘真身後，陸林北則搭乘關竹前的車。
　　兩名女騎手的車速極快，像是壹場街道比賽，壹會這個領先，壹會那個超越，路線復雜，穿大街、過小巷，似乎早有安排，又像是隨心所欲。
　　整整壹個小時以後，天色已暗，兩人終於將車停在路邊。
　　陸葉舟下車摘掉頭盔，長出壹口氣，“我還以為後面有殺手追蹤咱們呢。”
　　枚忘真道：“謹慎壹點終歸沒錯。”說罷，帶頭走向街道深處。
　　他們來到壹處郊區，既不靠海，也不挨山，屬於窮人聚居區，這意味著他們也習慣晝夜顛倒的生活，雖然旅遊業尚未恢復，這壹帶的居民仍然白天睡覺夜裏出門，傍晚對他們來說屬於“清晨”，街上的行人開始增多。
　　這壹帶也是受戰爭影響比較明顯的區域，到處都有殘破的房屋，壹些人家只能在空地上搭起帳篷生活，幸存者慶祝新生的歡樂舞曲，與紀念遇難者的悲傷音樂混合在壹起，居然相安無事，沒有引起任何糾紛。
　　“網上有壹種說法。”陸葉舟與陸林北跟在後面，仍不知道目的地在哪，“說天堂市的軍隊接到命令，盡量將戰鬥引到這片區域。妳相信嗎？”
　　“在看到各方證據之前，我沒辦法說相信還是不信。”
　　“哈哈，還是老習慣。妳這是比較正常的反應，在網上，許多人相信，看這裏的居民，好像沒怎麽當回事。”
　　“嗯。”
　　陸葉舟有意放慢腳步，小聲道：“關竹前沒帶手下。”
　　“她沒有可以信任的人。”
　　“反而相信三名敵對的調查員？這事不正常。”
　　“相信真姐。”
　　“當然……”
　　走在前面的枚忘真止步轉身，“跟上點，別說妳們走不動。”
　　陸葉舟緊跑兩步，“還有多遠啊。”
　　“已經到了。”
　　陸葉舟看看四周雜亂的房屋與冷漠的行人，恍然道：“根本就沒有地方可去，咱們就在街上執行任務。”
　　“咱們要抓的是壹條程序，用不著非得去某個地方。”
　　“還沒抓到他嗎？我以為已經成功了。”
　　“別急啊。葉子跟我，老北，妳跟關組長走。”
　　“是。”陸林北不多說，也不多問。
　　關竹前帶著陸林北進入另壹條小巷，邊走邊道：“農星文的物理位置就在這壹帶，咱們四人要分別占據壹處無線網絡節點，能將他堵個正著。”
　　“這裏沒有監控設備嗎？”
　　“原本有，但是拜農星文所賜，剛被取消不久。”
　　“嗯？”
　　“趙王星有個‘清掃委’，聽說過嗎？”
　　“守衛人類純潔暨清掃人性汙點委員會。”陸林北報出全稱。
　　“虧妳記得這麽準確，沒錯，就是他們，反對壹切人機融合計劃，最近變本加厲，開始反對所有的電子設備，見到就拆除，當眾砸掉。”
　　“可他們總得有身份芯片吧？”
　　“他們劃了壹條線，個人設備不管，專拆公用設施，比如監控設備，聲稱官方正利用這些設備掌握民眾的動向，進行精準控制。”
　　“無線網絡節點也屬於公用設施。”
　　“對啊，這壹帶原本有幾十處節點，現在只剩下兩處，而且是隱藏起來的。”關竹前在壹幢舊樓前停下，“農星文擅長蠱惑人心，但是並不擅長控制，他是那種人，能點火，能扇火，等到火勢大起來，他卻無能為力。流浪者和清掃委都是他煽動起來的，前者已經成為犧牲品，後者正在興起，這壹回，規模可能更大，甚至超出農星文的預料。掩護我。”
　　關竹前拿出壹臺微電腦，雖然個人的電子設備不在被銷毀之列，但是當街拿出來，還是壹種不明智之舉。
　　陸林北稍壹猶豫，沒有背對關竹前觀察四周的情況，而是面朝她，微微低頭，伸出壹只手，像是要攬腰但又不敢，如同壹對尚未挑明關系的情侶在說悄悄話，其實他的姿勢恰好擋住微電腦，除非有人故意走近查看，否則的話，根本不會有人註意到關竹前手裏的東西。
　　她沒有打開全息顯示器，而是戴壹副有顯示功能的眼鏡，快速地進行壹些操作，然後收起微電腦，微微壹笑，“陳慢遲看到這壹幕，會高興嗎？”
　　“她會相信我。”陸林北退後壹步。
　　“這正是我最佩服妳的地方，怎麽能讓別人完全相信妳？陳慢遲、枚忘真、陸葉舟、枚千重，甚至還有枚利濤，都將妳當成最信任的對象之壹。”
　　“我說過，沒辦法向妳解釋。”
　　“嗯，妳說過。”關竹前保持微笑，稍壹仰頭，用下巴指示方向，“清掃委。”
　　陸林北轉身望去，看見壹大群人正從遠處走來，模樣尚未看清，聲音先傳過來，有壹點含糊，過壹會才變得清晰。
　　“……機器取代人類、數字扼殺人性，這就是咱們面臨的現實處境！辛苦工作已經變得毫無意義，遵紀守法成為最大的笑話，咱們被視為負擔和疾病，看看妳們的身邊，被殺死的家人屍骨未寒，被炸毀的房子還有炸彈留下的余溫，妳們獲得補償了嗎？獲得壹絲壹毫的救助了嗎？不，妳們沒有，天堂市確實派出無數的機器人，但是與妳們無關，而是搶著給那些有錢人、外星人挽回損失！外星人在咱們的家鄉發動戰爭，反而得到天堂市的討好……”
　　隊伍非常龐大，不停地有人加入，陸林北看不見說話者的樣子，與關竹前後退，貼墻站立，給那些人讓路。
　　兩邊的建築裏，許多住戶從窗口探身出來，跟著隊伍壹塊咒罵機器、數字和外星人。
　　“農星文非要掀起戰爭。”等大部隊經過，街上的人稍微減少壹些，陸林北開口道。
　　“因為只有在戰爭期間，農星文這種人才能如魚得水，他們喜歡混亂與暴力，人群壹點就著。”
　　“有結果嗎？”
　　關竹前很自然地伸出右手，攬住陸林北的腰，同時左手扶著眼鏡查看微電腦的內容，“萬事俱備，還差壹點東風，這次抓捕行動不要大張旗鼓，最好沒有任何人註意到，所以要等農星文離開，然後只需要不到壹秒鐘……”
　　關竹前放下左手，右手卻沒有從陸林北身上挪開，笑道：“妳緊張什麽？反正陳慢遲絕不會對妳生出疑心。”
　　“因為我想起了枚千重。”
　　關竹前笑得更開心了，將手臂收回，“妳想得太多了，現在的妳，還不夠資格享受枚千重的待遇。等等吧，癸亥雖然沒計算出自己的下場，但是對妳的計算或許會準確壹些，再過四到十年，最好早壹點，因為接受改造的身軀，也是會變老的。”
　　在陸林北的印象中，關竹前是個幹練而熱衷於工作的人，偶爾顯示出“魅惑”的壹面，反而更加動人心魄。
　　他開始明白當年的枚千重為什麽會上鉤。
　　陸林北笑壹笑，什麽也不說。
　　“對了，謝謝妳的關心。”
　　“嗯？”
　　“在酒吧外面，妳開車離開，又下車回到巷口觀察，想必是擔心我遭到暗殺吧？所以謝謝妳。”
　　“我是不希望有人破壞抓捕農星文的計劃。”
　　“比如陸葉舟？他的確在跟蹤我，不是他本人，是他的幾個手下。事情往往就是這麽有趣，最需要智商的人，卻沒有足夠的智商發現自己缺少智商。”
　　“葉子不缺智商。”
　　“那就是他懶得使用。免費給妳壹條建議：權勢與感情，是壹對絕配，如果我沒有現在的權勢，還要對妳拋撒感情，那我不是真愛上妳，就是壹個單純的賤人。男人也壹樣，單有權勢，妳是紙糊的招牌，說倒就倒，單有感情，妳是無用的老好人，所謂的朋友都要占妳的便宜。如果妳想當重要人物，那麽從現在開始就要學習平衡之術，對陸葉舟和枚忘真，妳投入的感情太多。”
　　“謝謝提醒。”陸林北冷淡地說，心中卻想起枚千重和應急司的前副司長枚詠歌，那兩人完全符合關竹前的標準，將權勢與感情搭配得完美無缺，卻無助於改變命運。
　　“以後妳會真正感謝我。”關竹前笑道，又壹次擡手扶住眼鏡，很快放下，神情瞬間恢復到從前的模樣，“抓住了，現在只剩下壹件事，確認那就是農星文，而不是他諸多的掩飾身份之壹。”
　　“嗯。”陸林北希望這是真正的成功，但是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麽。
　　關竹前突然抓住他的衣領，沒有威脅性，更像是在對男朋友撒嬌的少女，她的話裏卻沒有壹絲撒嬌的意味。
　　“陸葉舟當妳是最好的朋友。”
　　“之壹。”
　　“那麽現在是考驗感情的時候了，現在有壹支狙擊槍對準咱們，射穿妳，才能殺死我，做出決定的人就是陸葉舟。”
　　陸林北忍不住想要扭頭觀察，關竹前叫住他，“嘿，認真壹點，如果跟我死在壹起，是妳的榮幸，卻是我的大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