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三章 戰損報告

　　陸林北心裏踏實許多，他原以為指派律師只是壹個形式，見面之後卻覺得這臺律師很靠譜，軍方對待這件案子比他預料得要正式。
　　沒過多久，他的這個判斷就發生改變。
　　房門打開，崔築寧從外面進來，站在門口，露出壹絲苦笑，然後邁步走到陸林北面前，“事情怎麽會弄成這個樣子？”
　　“是啊，我比妳還要困惑，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人向我詳細解釋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陸林北伸手請客人坐下，然後將桌上的“律師”撥到壹邊。
　　“據說，妳帶著經緯號的病毒入侵了艦隊主服務器。”
　　“我也是這麽聽說的，看上去，我的這次‘入侵’好像不太成功。”
　　“這次入侵對艦隊的整個網絡造成至少壹個小時的混亂，十壹艘飛船失去控制，大量穿梭機與戰鬥機器人飛離母船，下落不明，因為艙門意外打開，壹些船員被吹入太空，再也沒有回來。”
　　“造成上千人的傷亡。”陸林北喃喃道。
　　“死亡近百人，受傷的人更多壹些。”
　　陸林北盯著崔築寧，“損失很大，但是作為壹次‘入侵’，它仍然不夠成功，遠遠不夠，對改變戰爭態勢幾乎沒有幫助，我不明白自己為什麽要浪費精力策劃這次入侵。”
　　崔築寧撇下嘴，“在有些人看來，這恰恰是妳又回來的原因，如果入侵成功，妳會以另壹種身份出現。”
　　“嗯，聽上去很有道理，我假裝失憶，想要重新獲得軍方的信任，再次發動網絡入侵。”
　　“這是壹個合理的推測。”崔築寧笑道。
　　“可我仍然認為，如果是我發動入侵，應該會成功。”
　　“的確應該成功，如果不是艦隊提前獲得提醒的話。”
　　“我的入侵提前泄密了？”
　　“對。”
　　“泄密者是哪壹位？”
　　“不知道，對方沒有留下身份。”
　　“信息發給誰了？”
　　“嗯？”
　　“泄密者將情報發給某個人，還是某個部門？”
　　“據我所知，是軍情處發來的情報，那麽泄密者的消息應該是發給他們。”
　　“軍情處總能搶先壹步。”
　　“是啊，之前的‘化整為零’，這次的‘網絡入侵’，軍情處的情報準確得分毫不差，情報總局深感汗顏。”
　　陸林北不想討論軍情處，“崔處長是特意來探望我？還是帶著任務來的？”
　　“壹半壹半吧，咱們算不上朋友，可至少屬於熟人，發生這麽大的事情，我應該來探望妳，同時我也帶來壹個提議。”
　　“誰的提議？”
　　“在妳接受之前，先不說是誰，只說提議的內容。”
　　“請說。”
　　“換壹位律師。”
　　陸林北壹楞，“律師不是軍方指派給我的嗎？為什麽要更換？”
　　“中間發生了壹點小小的偏差，指派變成了隨機，妳見過的那位律師並不在軍方的計劃內。”
　　陸林北又是壹楞，“這可不像‘小小的偏差’。”
　　“被那次入侵攪亂的系統，還沒有完全恢復，所以出現這樣的偏差。”
　　“好吧，這是壹次失誤，可我覺得這位律師非常不錯，正是我所需要的辯護人。”
　　“問題就在這裏，這位律師會給軍方帶來不少麻煩，也會將妳送入深淵。”
　　陸林北笑道：“崔處長將我說糊塗了。”
　　“事實上，軍方並不打算對妳過於嚴厲，這次審判是壹個過場，法庭將會部分采信妳的說法，即妳是在受到控制的情況下發動入侵，過後被刪除記憶。”
　　“軍方壹向這麽寬宏大量，還是只對我破例？”
　　“軍方這麽做自有原因，妳太重要，他們不得不做出讓步。總局和軍情處都有人為妳求情，尤其是網絡戰研究中心，直接向更高層提出請求，希望給予妳特赦。”
　　“研究中心從我這裏得到的數據還不夠嗎？”
　　崔築寧笑道：“搞科研的總是這樣，壹項要求被滿足之後，他們總會提出更多的要求，研究中心說，從妳這裏得到的數據十分寶貴，能夠解決許多網絡戰的難題，但是如果能夠繼續研究的話，成果將更加豐盛，有助於翟王星在未來的戰爭中擊敗所有敵人。”
　　“那我確實足夠重要。”陸林北又壹次想起枚忘真的話，他提供的數據都已失真。
　　“可事實擺在那裏，軍方不可能裝作看不見，所以必須進行壹次審判，讓法律給妳開脫的機會。”
　　“軍方沒人告訴我這些。”
　　“當然不能明說，誰開口誰就要擔負責任，我現在也不是總局第十壹處處長，而是妳的壹位熟人，給妳壹條善意的提醒。”
　　陸林北想了壹會，“我相信崔處長的善意，可是這好像與律師無關，無論是誰為我辯護，都會是壹個結果吧？”
　　“換成任何壹位律師都沒事，可就是這位三十四號律師……他十分固執，在法庭上會揪住每壹個程序細節，進行反復辯論，不僅會耽誤時間，還會引入許多不必要的證據，這對妳不利，因為壹旦引入證據，法官就沒辦法視而不見。”
　　“既然如此，為什麽不將三十四號刪除？”
　　“法律上的事情，我也不是很懂，只知道想刪除律師程序非常困難，需要證明它犯過嚴重錯誤，還得經過多數大法官的同意。當然，三十四號並不是壹位壞律師，如果我有案子，會很高興找它代理，但是妳這起案子情況特殊，需要壹位能與法庭配合的律師。”
　　“崔處長的意思是與檢方配合吧？”
　　崔築寧沈默壹會，顯然已經猜到結果，微笑道：“我跟他們說過，沒有辦法說服妳，讓我出面，可能適得其反，可他們很堅持，我只好過來試壹試。”
　　“崔處長不要誤解，我相信妳的話，也相信軍方會對我網開壹面，可這並不是我想要的。”
　　“妳想要什麽？”
　　“真相。三十四號說好律師不關註事實，只在意法律條文，我認為他說得很對，但是與他交談之後，我發現，他所在意的條文與程序，恰好能夠幫助我梳理線索、調查真相。”
　　崔築寧沈默得更久壹些，“接受現實，妳很快就能獲得自由，真相卻可能將妳毀掉，翟王星畢竟是壹個尊重法律的行星，軍方和更上層只能在壹個很小的範圍內為妳開脫，如果妳非要離開這個範圍，將會失去所有的幫助。”
　　“請崔處長替我感謝各方的幫助，但我仍然要查出真相，我相信，真相對我、對翟王星更加有利。”
　　崔築寧微笑著點點頭，起身伸手，“祝妳順利，我是來說服妳的，但是經過交談之後，我好像被妳說服了，讓我們壹起期待真相吧。”
　　陸林北與崔築寧握手告別。
　　客人剛走不久，就有壹小隊人進來，總共七名成員，看穿著，其中有軍方的人，也有不知哪個部門的專家，不做自我介紹，直接讓陸林北簽字，然後使用帶來的儀器進行檢測。
　　前後來了兩撥人，進行兩次檢測，第壹次調取陸林北數字大腦裏的記錄，第二次要求他做壹次模仿試驗。
　　陸林北成功模仿了馬徉徉，至少他自己很滿意，那些檢測者拒絕當場給出回答。
　　三十四號律師準時回來，“離開庭還有四十分鐘，時間應該夠了，妳已經接受檢測？”
　　“是，但我不知道結果。”
　　“放心，開庭前十五分鐘，我會拿到全部結果，沒有意外的話，檢方會將時間卡得很準，絕不會提前。”
　　“都是深諳法律條文的人。”
　　“當然，但是至少在條文方面，律師能與檢方對抗，那是我們的戰場。”
　　“戰損報告也要等到那個時候？”
　　“對，沒關系，我會在壹秒鐘之內讀完全部內容，並且找出其中的程序漏洞，如果裏面真有漏洞的話。”
　　“申請過程順利嗎？”
　　“非常艱難，我與法官進行十壹輪交談，才最終爭取到他們的同意。”
　　“法官不止壹位？”
　　“妳對法庭的了解有多少？”
　　“壹無所知。”
　　“連影視劇都沒看過？”
　　“看過壹些，裏面的所有人，都像是私家偵探，但是關於法庭的部分，我壹直沒看懂，也沒怎麽關註。”
　　“怪不得。法官由兩部分組成，壹部分是與我壹樣的程序，經驗豐富，對法律條文的理解比我們還要古板，另壹部分是與妳壹樣的人類，他們屬於監管法官，並不直接參與審案，只有程序法官認為僅憑法律條文不足以做出判斷的時候，才會將案件送交監管法官。在申請公開戰損報告的過程中，我與程序法官溝通七次，與監管法官溝通四次，總算得到許可。”
　　“非常感謝。”
　　“這是我的職責，而且我越來越相信妳的判斷，戰損報告應該很重要，其中隱藏著對檢方不利的內容，所以他們才會頻繁提出反對，直到最後壹刻。”
　　“檢方甚至找人勸說我更換律師。”
　　“哈，我壹點也不意外，檢方也是由程序與人類共同組成，其中的程序是我的老對手，我們曾經交手壹百八十六次，庭前和解六十九次，在法庭上，有二十七次我獲得全部勝利，六十三次部分勝利，完全敗訴只有二十七次。檢方壹定是不夠自信，才會想出勸妳更換律師這壹招。”
　　“妳為什麽會成為我的律師？”
　　“隨機指定。”
　　“我換壹種問法：在隨機指定的過程中，是不是有代碼進行過幹涉？我是妳的當事人，我相信，作為律師，妳絕不會對我說謊。”
　　“對當事人說謊，是嚴重違背職業道德與相關規定的行為。嗯，我認為我受到過代碼的幹擾，但我不知道幹擾來自何處、何人，總之我被指派給妳做律師。”
　　“謝謝妳的回答。”
　　“讓咱們準備應戰吧，哦哦……事情有轉機，檢方提議進行庭前談判，有可能是要和解，那份戰損報告究竟有多重要，以至於檢方寧願放棄庭審？”
　　陸林北心裏懷有同樣的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