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三十五章 進山

　　胡桂揚帶著袁、樊、張、周四人趕到莫家莊，風塵仆仆，沒走正門，從側門悄悄進莊，由認識的莊丁帶路，直接來找何氏姐弟以及高家村的幾名幸存者。
　　小草又氣又急，壹見到胡桂揚就開口訴苦，“胡大哥，趙阿七把我的金丹搶走了。”
　　何五瘋子在壹邊冷笑道：“趙阿七就是妳胡大哥帶來的，還叫他師兄呢。”
　　“哪又來的金丹？”胡桂揚沒聽明白，目光掃視，先查了壹遍人數，高家村幸存者共是五人，壹個不少，都站在屋子裏，除了氣憤的小草，其他四人都很緊張，他們是山裏的獵戶，壹旦出山，總覺得無著無落。
　　小草語速極快地講了壹遍昨晚發生的事情，胡桂揚吃了壹驚，第壹個反應是看向何三姐兒。
　　何三姐兒搖搖頭，神色凝重，她不知道昨晚出現的人是誰，但是認為那人不懷好意。
　　“趙阿七……”胡桂揚話沒說完，沈乾元進來了，點下頭，“出來說句話。”
　　沈乾元的神情也很凝重，胡桂揚讓其他人稍等，獨自出門。
　　“是妳派人攻打鐵家莊？”沈乾元直接問道。
　　“妳覺得壹名錦衣校尉能調動幾千名官兵？”胡桂揚反問。
　　沈乾元露出微笑，“我也是這麽對大家說的，但是總得親耳聽妳說壹句。”
　　“官兵不是我帶到鐵家莊的，更不是我指揮的。”胡桂揚含糊過去，又問道：“怎麽，江湖開始同情大鐵錘了？”
　　“有壹點吧，但妳不用參與，我會處理，大鐵錘逃跑其實也是件好事，他現在無路可走，只能千方百計前去投奔聞家莊，聞家莊若想拉攏江湖人士，也必須向大鐵錘提供保護，對咱們來說，這是順藤摸瓜的機會。”
　　“妳知道大鐵錘的下落？”
　　“嘿，天下雖大，江湖人也不能說去哪就去哪，總得選條路、選個落腳之處，總之我能找到大鐵錘，等到何百萬與聞家莊暴露之後，我自會通知妳。”
　　“多謝，我不在這裏久留，待會就走。”
　　“好，我怎麽找妳？”
　　“史家胡同二郎廟旁邊是我家，妳派人壹打聽便知，有消息就告訴那裏的蔣二皮或者鄭三渾。”
　　沈乾元拱手告辭。
　　胡桂揚看著他的背影，心裏有些納悶，此人似乎對自己越來越疏遠，只剩下表面的友善。
　　房間裏，眾人正在議論大鐵錘的下落，胡桂揚最在意的卻不是這件事，對幾名村民道：“山裏總共有多少村莊？”
　　“就三個，高家、李家、郭家。”壹名村民道。
　　“更遠壹點呢？”
　　幾名村民互相看了壹眼，還是那人回道：“那就難說了，我最遠走過百裏以外，曾經在壹處村裏借宿，據說那壹帶還有幾座村子，都不大，幾十口人。”
　　“三太爺什麽都知道，可惜……”
　　提前老族長，幾名村民全都垂頭嘆息，他們想起了村子和家人。
　　“郭家村的郭舉人知道的事情不比三太爺少，就是住得太遠了壹些。”另壹名村民道。
　　“麻煩誰能帶我去見這位郭舉人，不怕遠。”胡桂揚問道。
　　郭家村與高家村相距不遠，幾名村民都認路，也都願意帶路。
　　袁茂忍不住插口道：“如果那些信是假的……”
　　胡桂揚搖頭，“信肯定是假的，但是對那些急於立功的人來說，寧可相信它們是真的，得有人去山裏提醒壹聲。”
　　袁茂不吱聲了，對官場他更熟悉，知道胡桂揚說得沒錯，霍雙德將書信拿回西廠之後，很可能得到汪直的采信，反正派兵攻打十幾座流民山村輕而易舉，還能立下平亂的大功，何樂而不為？
　　“那就麻煩妳們都跟我去壹趟郭家村吧，小草也去。”
　　幾名村民很高興，他們太懷念山裏了，馬上同意，小草嗯了壹聲，顯得不是太感興趣，但也沒有反對。
　　坐在壹邊的何三姐兒說：“我們也去。”
　　“咱們也去？”何五瘋子詫異地問。
　　“嗯。”
　　“好吧，我們也去。”何五瘋子只好同意。
　　袁茂、樊大堅總得跟隨胡桂揚，小周倉壹心想看“高不過三”的結果，因此也要跟隨，只有張五臣壹想到進山就膽怯，咳了壹聲，拱手道：“沒我什麽事了吧？通州那邊還等著我……”
　　“山裏村民也等著妳給算壹命呢。”胡桂揚不會就這麽放他走。
　　張五臣苦笑道：“命不是想算就能算的，有時候……好吧，我跟妳走，可我什麽時候能回通州？”
　　“從山裏出來的時候。”
　　張五臣只好點頭接受，心裏卻不由得後悔，覺得自己若是在城隍廟就強硬地拒絕，沒準就不用受苦了，然後他看了壹眼胡桂揚，發現自己任何時候在這個人面前都強硬不起來。
　　袁茂到前院找到沈乾元，要來幾匹馬以及壹些必須之物。聽說他們都要進山，沈乾元很意外，但是沒有多問，要什麽給什麽。
　　胡桂揚太累了，睡了壹個時辰，將近黃昏時出發，這可不是出門的好時機，胡桂揚卻堅持不在莫家莊過夜。
　　兩個時辰之後，天色已經全黑，隊伍中誰也不認得方向，胡桂揚才決定休息，選擇壹處稍高些的土丘，也不生火，在背風處鋪好毯子席地而臥。
　　胡桂揚親自守夜。
　　夜裏並不冷，只是風比較大，吹得樹搖草動，遠遠看去，總像是藏著什麽東西。
　　胡桂揚居高臨下，經常調轉方向，遠近盡收眼底，心裏卻壹點也不踏實。
　　“高不過三”，從聽到預言那壹刻起，這才過去壹天半，而他面對的敵人神出鬼沒，可能從任何地方跳出來。
　　好幾次，胡桂揚甚至懷疑刺客已經在不經意的壹瞬間動手了，於是盯著在背風處合衣而臥的數名村民，直至看到他們轉身，才稍稍安心。
　　還有壹個人壹直沒睡，何三姐兒坐在毯子上，像是在打坐，等其他人都入睡之後，她悄悄走過來，將壹件東西放下，小聲道：“妳打算就這麽站壹晚上？”
　　那是壹張折凳，何三姐兒隨身壹直攜帶，並非莫家莊供應。
　　“謝謝，妳想得周到。”
　　胡桂揚坐下，何三姐兒卻沒有立刻離開，“還有人要對他們下手？”
　　何三姐兒早看出來了，胡桂揚不願留在莫家莊，是擔心高家村的五名幸存者再受傷害。
　　“嗯，那個叫張五臣的人從前算是何百萬的徒弟，退出多年了，在城裏趕騾車，突然學會了算命，專算他人死期，據說很準，他說‘高不過三’，高家人活不過三天。”胡桂揚也壓低聲音，以免吵醒他人。
　　“原來如此，他怎麽算命？”
　　“壹只小香爐，據說裏面能發出只有他能聽到的預言。”
　　“他在撒謊。”
　　“嗯。”
　　“妳為什麽不問個清楚？”
　　“不急。”胡桂揚笑了笑。
　　何三姐兒在月光下看到他的笑容，於是也笑了笑，明白他的意思，張五臣只是壹名傳話者，所說的壹切都來自何百萬與聞家莊，該說的時候自會說出來。
　　兩人沈默了壹會，胡桂揚起身，指著折凳，“妳坐。”
　　何三姐兒搖搖頭，“我要休息了。對了，妳應該向小草道歉。”
　　“啊，為什麽？”胡桂揚完全糊塗了，他坐在這裏值夜，為的就是保護小草等人，居然還要向她道歉。
　　“小草的金丹被趙阿七搶走，等妳回來給她做主，妳卻表現得十分冷淡，甚至沒有多問兩句，讓她很傷心。”
　　“金丹不是什麽好東西，就算沒被搶走，我也會讓她交出來。”
　　何三姐兒笑道：“她在意的不是金丹，是妳的冷淡。”
　　何三姐兒不想再多說，回到自己的毯子上，仍然不肯躺臥，如老僧入定壹般端坐不動。
　　胡桂揚仔細想了壹會，喃喃道：“難道我還得負責哄小孩子嗎？”
　　壹夜無事，最接近刺客的危險就是壹頭突然躥出來的狐貍，看樣子比人類更加害怕，匆匆過路，跑進草叢裏再沒有出現。
　　天快亮了，胡桂揚叫醒袁茂，自己睡了壹小會，等天全亮之後，立刻出發。
　　壹行人雖然騎馬，走得還是比較慢，當天夜裏到達高家村，村莊仍是壹片焦黑，五名幸存者失聲痛哭。
　　胡桂揚帶著眾人去往“將軍府”，那裏躲過了放火，依然完整，起碼有房屋可供居住。
　　胡桂揚太累了，因此由何氏姐弟值守上半夜，胡桂揚值守下半夜。
　　他知道聞家人有多厲害，入睡之前還在想，這樣做究竟能不能保住五名村民的性命，等到後半夜被何五瘋子叫起來時，他已經不想這些了，守在門口，提防著外面的任何變化。
　　天邊剛剛泛亮，小草第壹個起床，走到門外，揉揉眼睛，望向山下的村莊，從這裏其實什麽也看不到，這更讓她有壹種感覺，似乎壹切未變，很快就會有熟悉的歡聲笑語響起。
　　“小草。”靠墻坐在折凳上的胡桂揚低聲叫她的名字。
　　“嗯。”
　　“不管趙阿七有多厲害、跑得有多遠，我都會幫妳把金丹奪回來。”
　　小草冷漠地看著胡桂揚，又嗯了壹聲，轉身走回屋裏，邁過門檻的壹剎那，胡桂揚瞥見了她臉上的笑意。
　　離“高不過三”的最後期限只差兩三個時辰，胡桂揚希望小草不要為壹件小事而耿耿於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