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九章 帶話

　　趙宅剩余的房屋幾乎全被西廠占據，汪直承諾，幾間破損的屋子明天就開始修復，倒不是為了報答此地的主人，而是希望塞入更多銃手。
　　胡桂揚只能去東跨院過夜。
　　羅氏開門，“外面在吵什麽？”
　　“兩廠的頭兒在爭地盤。”
　　“這裏不是妳家嗎？”
　　“我的家不由我做主，妳和丁宮女倒是可以出頭……”
　　“我們不管閑事。”羅氏讓胡桂揚進來，隨手關上門，將叫嚷聲擋在外面。
　　“我被攆到這裏，還沒吃飯呢。”
　　羅氏冷冷地打量胡桂揚，好壹會才說：“今晚妳住那間房。”
　　“這樣做不會受到外人懷疑吧？”胡桂揚笑道，所謂的“外人”只有何三塵壹位。
　　羅氏不理他，自顧說下去，“今晚無論聽到什麽，妳都不準出來，踏實睡妳的覺，明白嗎？”
　　“妳幹嘛要說這個呢？我喜歡睡覺，睡得也死，可妳壹說外面會有聲音，我反而好奇，估計是睡不踏實了。”
　　“聽說妳打敗了小譚。”
　　“嗯，消息是怎麽從前院傳到這裏的？走的是後門嗎？”
　　“妳自覺功力比我與蜂娘如何？”
　　“妳們也想跟我比武？”胡桂揚扭頭看去，蜂娘正與大餅玩耍，這條狗不知什麽時候跑來的，認準了蜂娘，壹個勁兒地獻媚，連主人到來都不肯跑過來。
　　“好讓妳明白這座院子由誰做主。”
　　胡桂揚大笑，“我還說呢，趙宅最後壹塊地盤什麽時候丟失？原來早就不在我手裏。無需比試強弱，這裏歸妳們做主，我只要壹個睡覺的地方。”
　　胡桂揚進到另壹間屋子裏，坐著發呆。
　　羅氏敲門，送來壹些酒菜，還是熱乎的。
　　“丁宮女說，請胡校尉原諒羅氏的無禮，無論如何，這座院子屬於胡校尉，我們只是借用，非常感謝胡校尉的慷慨。”羅氏放下食物，平淡地說，目光有意躲開。
　　“呵呵，請轉告丁宮女，我原諒羅氏，同時感謝招待。”
　　羅氏轉身就走，壹個字也不想多說。
　　胡桂揚吃飽，想著就將杯盤這麽放著，明早再說，羅氏又敲門進來，端來清水，將桌面收拾幹凈。
　　雖然早知道羅氏是婢女出身，親眼看到她熟練地做事，胡桂揚還是感到有些吃驚，“丁宮女憑什麽讓妳俯首貼耳？整個計劃當中，妳又能得到什麽好處？”
　　羅氏神情依然冷淡，指著水盆道：“洗臉，待會我要拿走。”
　　胡桂揚壹笑，仔細洗漱，沒過多久，羅氏果然過來端水，這回換她問話，“受到這麽多重視，妳很得意吧？”
　　“我受到重視了？”
　　“兩廠、東宮都將妳當回事，不管妳惹下多大麻煩、得罪多重要的人物，都有人出面替妳周旋，否則的話，妳早死過不知多少次了。”
　　“聽妳壹說，還真是這麽回事，這說明朝廷重才，沒有放棄我這名迷途校尉。”
　　羅氏哼了壹聲，“與重才沒有半點關系，全是因為何三塵。是她將神玉交給妳保管，也是她放出話來將要來京城從妳這裏拿走神玉，所以大家才會忍耐妳的無能、無禮與無恥。”
　　“還有無畏、無私和無礙。”胡桂揚臉皮夠厚，全不當回事，反而自誇壹下。
　　“可這壹切即將結束，沒有何三塵與神玉，妳什麽都不是。”
　　“沒準到時候我就走了，跟著何氏姐弟闖蕩江湖，至少可以當個逃犯。”胡桂揚笑道。
　　羅氏臉上終於露出壹絲微笑，“妳們逃不掉。”
　　羅氏轉身要走，胡桂揚叫住她，“請稍等，我還有壹句話沒說。”
　　“我壹定要聽嗎？”
　　“聽聽無妨。如果妳要的是這個，我隨時可以送給妳。”
　　羅氏轉身，看到胡桂揚手裏的玉佩，臉色微變，“幹嘛這麽大方？”
　　“因為它不是神玉，甚至不是唯壹的，丁宮女也有壹枚吧，她多久讓妳和蜂娘使用壹次？”
　　羅氏臉色再變，“哪個多嘴的家夥告訴妳這些的？”
　　“妳啊。”胡桂揚笑道。
　　“我？”
　　“妳自稱功力比我強，對丁宮女言聽計從，又說不出自己對神玉有何需求，所以丁宮女肯定也有壹枚與此類似的玉佩，時不時借給妳和蜂娘用壹下，憑此讓妳們聽話。相同的玉佩還有幾枚？它們都從蕭殺熊的神力分出來，激發凡人的功力，看上去像極了神玉，但是必有其它弊端。”
　　羅氏端著水盆不吱聲。
　　胡桂揚又露出笑容，“瞧，這就是‘無礙’，不受迷惑，直接猜出真相。我願意將玉佩送給妳，這叫無私。我不怕別人的反對，這叫無畏。三者合在壹起，就是朝廷看中的才華。”
　　羅氏也笑了，平時嚴肅的她，只要願意，仍可以顯露出十分的嫵媚，“妳不怕，我怕，玉佩妳自己留著吧。”
　　羅氏離開，胡桂揚看著手中的玉佩，喃喃道：“真是有趣，除了蕭殺熊，居然沒人願意要它。”
　　夜至三更左右，胡桂揚果然被壹陣聲音驚醒。
　　聲音就在隔壁，像是某種野獸吃飽之後在陽光下打呼嚕，時強時弱。
　　“嬌小之人也有這麽響的鼾聲？”胡桂揚小聲自問，隨後壹笑置之，這明顯是羅氏與蜂娘在練功，而且是遵從某種功法，不像胡桂揚，除了將玉佩帶在身上，別無練法。
　　聲音持續不斷，吵得胡桂揚睡不著，幹脆拿出玉佩，在黑夜中摩挲把玩。
　　這枚玉佩才是誘餌，用來引誘胡桂揚與何三塵，懷恩的計劃漸漸清晰，兩廠與東宮的布置也越來越明顯，就連蕭殺熊的突然出現也有了合理解釋，他與壹眾異人上門奪玉，正好向何三塵傳遞信息：神玉還在胡桂揚手上。
　　“我該做點什麽吧。”胡桂揚喃喃自問，除了扔掉玉佩，想不出還有什麽事情能做。
　　可他不願棄玉，壹是舍不得，二是怕死，羅氏說得很對，胡桂揚的用處就這麽壹點，壹旦失去玉佩，無法引來何三塵，他立刻就會變為徹底無用之人。
　　“她壹定也有計劃。”胡桂揚將希望寄托在何三姐兒身上。
　　慢慢習慣隔壁的響聲，胡桂揚又睡著了，半夢半醒間，又被驚醒，這回是叫聲，而且耳熟的叫聲。
　　“胡桂揚！胡桂揚！快點出來！”
　　胡桂揚披衣穿靴，走到門口拽門，發現外面上鎖，原來羅氏還是不放心。
　　叫聲時近時遠，那人顯然不知道胡桂揚住在哪，所以到處叫喊。
　　兩廠在趙宅派駐大批高手，竟然沒人出面阻止。
　　好壹會之後，叫聲終於停止。
　　胡桂揚舉手敲打墻壁，很快，外面傳來羅氏的聲音，“早說過，讓妳踏實睡覺。”
　　“又是打鼾、又是叫人，怎麽睡？而且那人在叫我的名字。”
　　“不用妳管，聞家人替妳打發。”
　　“來者是誰？聽著好像有點耳熟，又是蕭殺熊找來的幫手吧？”
　　“早說過……”
　　胡桂揚雙臂用力壹推，門鎖斷裂，他走出房間，笑吟吟地說：“妳說過的話我只記得壹句，‘兩廠、東宮都將妳當回事’，所以妳猜怎麽著？我也將自己當回事。”
　　羅氏笑了壹聲，轉身走開。
　　“自己的閑事還是自己來管吧。”胡桂揚走到院門口，撤下門閂，出院瞧望，隱約見到另壹頭的空地上似乎有人影。
　　真有兩個在打鬥，壹個是聞不語，大袖飄飄，以天機術對敵，另壹人身穿白衣，手持雙劍，雖不能攻到敵人身邊，但也鬥個旗鼓相當。
　　趙宅幾乎每間房裏都有人，這時卻壹個都沒出來，胡桂揚獨自觀戰，看了壹會不由得嘆息壹聲，“這才是真正的比武，我與小譚只是打架。”
　　兩人戰鬥的區域頗為廣大，胡桂揚只能站在遠處觀望，終於有壹次白衣人靠近時，胡桂揚看清了面容，吃驚地說：“李刑天！妳、妳怎麽不念詩了？”
　　“胡桂揚，是妳找人比武，為什麽讓聞家人替妳出頭？”
　　“不是我讓的，聞不語，我以教主身份命令妳住手。”
　　聞不語收回兩柄飛劍，退到胡桂揚身邊，說道：“教主不是他的對手。”
　　“那是我的事。”
　　聞不語笑了笑，拱手道：“教主自便，若需幫助，喊壹聲即可。”說罷離去，將教主留給登門挑戰者。
　　“妳是什麽教主？”李刑天上前問道。
　　“睡覺之主，簡稱‘覺主’。”胡桂揚笑道。
　　李刑天微微皺眉，“妳在跟我開玩笑？”
　　“朋友之間的玩笑。”
　　“朋友？誰跟妳是朋友？”李刑天露出怒容。
　　“妳不是李刑天嗎？”
　　“我叫李歐，李刑天是我從前……亂起的名字。”
　　“李歐？”胡桂揚驚訝不已，“為什麽？李刑天這個名字不好嗎？”
　　“凡人壹個，何敢‘刑天’？還是用本名比較好。”
　　“所以妳也不念詩了？”
　　“神力令我狂妄，早該改正。”
　　胡桂揚長嘆壹聲，“異人大都可憎，唯獨妳比較有趣，可惜啊可惜。”
　　“有趣？”李歐有些惱怒，“身為異人時，我殺傷無數，其中甚至有我的親人，罪孽至今尚未贖清，妳竟然說我那時‘有趣’？”
　　胡桂揚拱手道：“抱歉，是我胡說八道，妳若是還記得我，就該知道我這張嘴總是犯錯。”
　　“我記得妳，不關心妳的嘴，將神玉交出來吧。”
　　“等等，妳既然後悔異人時的所作所為，幹嘛還要神玉。”
　　李歐沈默片刻，“後悔是後悔，異人是異人，兩回事，再有機會成為異人，我會控制神力，不會讓它操縱我。”
　　“那我收回剛才的話，不道歉了，還是那個詩興大發的李刑天比較有趣。”
　　李歐嘿了壹聲，“妳說過，誰比妳厲害，誰能拿走神玉？”
　　“蕭殺熊請妳來的？”
　　“沒錯。”
　　“我的承諾只對他和他請來的幫手有效。好吧，咱們打壹架，可妳有劍，我是赤手空拳。”
　　李歐收劍入鞘，將劍放到地上，“可以了？”
　　“可以。”胡桂揚不講江湖規矩，話音剛落，人已沖過去，他知道自己在招數上遠遠弱於對方，所以要貼近纏鬥。
　　李歐竟然沒有躲避，也沖過來，兩人手臂相交，李歐突然小聲道：“何家讓我帶句話：做好準備。”
　　“準備什麽？”胡桂揚壹頭霧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