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七章 活見鬼

　　真是活見鬼！
　　朱厚照怎麽都沒想到，母後不但要賜人給徐勛和徐良，而且連自己都給捎帶上了。盡管他立時三刻找出了各式各樣的理由反駁，甚至連父皇弘治皇帝都給掣出來當擋箭牌，可張皇後卻壹絲壹毫松口的意思都沒有，反而把徐勛先攆了出去，然後就沈下了臉。
　　“妳父皇若不是惦記著讓妳早日獨當壹面，怎會在臨終之時囑咐大臣不必等三年孝期，立時為妳擇淑女冊後大婚？再說了，不過是教引人事的宮女，就是妳父皇當年也有過的，就是讓妳先知道如何人道。等妳冊後立妃之後，不喜歡就把人打發出去，歷來都是這麽個規矩。”
　　朱厚照被張太後這壹番話噎得啞口無言。可他是何等口味刁的人，當初李榮帶他去看了上百個他們精挑細選出來的美人，他卻沒壹個看上的，現如今張太後居然徑直說不過是教習性事，回頭就打發出去，他這心裏怎麽想怎麽覺得不得勁，突然氣沖沖地叫道：“總而言之，朕才不要那些個庸脂俗粉，看著就心裏不痛快！”
　　眼看朱厚照撇下自己就直接甩手出了門去，緊跟著外頭就傳來了劉瑾的叫喚，徐勛的勸解，張太後壹時眉頭皺成了壹個大疙瘩。
　　自己賜人給徐勛，他顯見不感興趣，而自己要派教引宮女給朱厚照，兒子也同樣不以為然，這兩人怎麽偏生如此相似？她越想越覺得不對勁，越琢磨越是不放心，到最後沈不住氣了，索性站起了身來。就在這時候，大門被人推開，卻是朱厚照悶聲不響地走了進來，後頭跟著的赫然是劉瑾。
　　“太後，皇上只是壹時臉皮薄。”劉瑾壹面打哈哈解釋，壹面偷覷朱厚照的臉色，又滿臉堆笑地說，“不過，皇上和先帝爺是壹樣的，看不慣那些只會拋媚眼的庸脂俗粉……”
　　朱厚照見張太後面色陰晴不定，他想想劉瑾剛剛那壹番勸解提醒，他便上前兩步涎著臉求懇道：“兒臣也不求母後收回成命……要不這樣，母後身邊那麽多人，讓兒臣自己挑壹個？”他也是剛剛在外頭被劉瑾壹頓好說，這才記起自己可以名正言順把人要到身邊來，這時候說出來的時候，不免有些眼巴巴的。
　　然而，張太後既然起了疑心，不免就覺得朱厚照這三百六十度大轉彎的態度著實讓人不安，她便索性淡淡地說道：“妳既然不願意，那這事情就暫且擱著再說。我也乏了，回宮吧！”
　　張太後剛剛還仿佛十分熱衷，這會兒卻偏偏意興闌珊，朱厚照不禁愕然，劉瑾則是暗地裏急得直跺腳。而在門外沒跟進來的徐勛，則是哪裏顧得上小皇帝，正在緊急思量他該怎麽躲過這壹關。直到張太後壹馬當先出了屋子，他才反應過來，壹擡頭卻發現這位六宮之主的眼神很有些古怪，可還不等他開口解釋什麽，張太後竟是匆匆前行徑直下樓去了，連朱厚照都撇在了身後不理會。
　　“這下可好，母後生氣了！”朱厚照懊惱地壹拳打得那板壁砰砰響，隨即就瞪著徐勛道，“妳平常那麽機靈的人，剛剛在裏頭也不提醒朕！要是朕早想到劉瑾提到的那個法子，這豈不是壞事變成好事？唉，錯過這個村，幾時才有那個店！”
　　“事情攸關臣的終身大事，臣那時候都懵了，哪裏還想得到這許多。況且皇上還能好事變成壞事，臣可怎麽辦？”
　　見徐勛那少有的苦惱樣子，朱厚照不禁笑出了聲，旋即體諒地拍了拍徐勛的肩膀：“沒事沒事，朕的事情母後都暫且擱下了，沒道理壹個勁盯著妳，妳好歹是外臣，母後深居宮中鞭長莫及。唉，真是的，好端端的母後竟然生出了這種主意，真叫人頭疼……”
　　這壹趟出門，徐勛壹直到傍晚時分方才回家，臉色頗不好看，結果竟是在大門口和徐良撞了個正著。盡管心裏有事，可徐勛乍壹看見徐良竟是吊著胳膊，這壹驚頓時非同小可，其他事立刻丟到九霄雲外了，撥馬上前就滿臉急切地問道：“爹，早上出去還好好的，妳這胳膊是怎麽回事？”
　　活見鬼了，怎麽老爹也鬧成這樣子？
　　“別提了，好漢不提當年勇，和涇陽伯在那比賽石鎖，結果壹個馬失前蹄扭了胳膊。”徐良見徐勛面露慍怒，他連忙解釋道，“涇陽伯原本是要送我回來的，可這是我自己不小心，也不好意思麻煩人，所以死活攔了他。就是壹丁點小事，擦點藥酒休息幾天就行，沒什麽大不了的，別陰著那張臉，人看見了還以為妳爹我出了什麽大事。”
　　“爹！妳難道還怕我打上門去找神英麻煩？”
　　徐勛又好氣又好笑，可該說的話都讓徐良搶著說了，他也只能看著徐良單手控韁先進了門。等馬行到二門，他二話不說躍下馬，到徐良的坐騎旁邊攙扶，見老爹硬是甩開手利落地壹躍而下，比他這個年輕人還逞強，他不由得直搖頭，只能無可奈何地攙扶了人的胳膊往裏走，壹路走壹路說道：“爹，您都這壹把年紀了，石鎖這種年輕人玩的東西，您還是少碰為妙，扭著胳膊總算是還好調養，可萬壹壹個失手砸了點什麽那就不好玩了。就是沒砸著人……砸著點花花草草也不好。”
　　徐良聽到最後壹句話，見徐勛已經是面帶戲謔，他壹時就給嗆得咳嗽了好幾聲。等回了屋子，見徐勛又是讓打熱水，又是找藥酒要棉布，壹時屋裏上下雞飛狗跳，他不得不擺出父親的架子，把這孝順過度的兒子給喝住了，又壹口回絕了朱纓去請大夫的提議，到最後索性把丫頭們都給轟了下去。
　　“就妳會折騰，這下子滿府都給驚動了！”
　　“就憑爹妳吊著胳膊回府，滿京城都要知道了，更何況滿府？”徐勛笑吟吟地頂了回去，見徐良有些訕訕的，他便在對面壹屁股坐了，這才似笑非笑地說，“如今爹爹您可是人家眼中的香餑餑，這壹傷著，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要上門噓寒問暖，這提親的事情就更自然了。哎，古往今來，幾乎就沒有給老子提親提到兒子面前來的，偏生人還正經的很。”
　　徐良頓時就有些臉色不自然：“理那些人幹什麽！”
　　“爹，自打我有了元配這風聲放出去之後，給您提親的就已經超過了我……您要是沒個說法，這年頭那些文官是最會雞蛋裏頭挑骨頭的，到時候若是來個不孝的罪名壓下來，我可是吃不了兜著走。”見徐良頓時沈默了，徐勛這才嘆了壹口氣說，“要單單這些麻煩，那也就算了，偏生今天太後還提了壹嘴，要從宮裏賜兩個人下來，咱爺倆壹人壹個。”
　　徐良起初還以為徐勛是開玩笑，待見兒子壹丁點打趣的意思都沒有，他立時明白這事的嚴重性，壹時倒吸壹口涼氣。即便是家裏已經有當家主婦，來自宮中的女人有多麻煩那也是可想而知的，更何況家裏爺倆都是光棍壹條，萬壹被人動了歪腦筋……
　　“爹，我好歹還有悅兒，這事兒雖說棘手，可我已經有些主意了，籌劃籌劃，讓太後收回成命並不算太難，可您這壹頭，我這個做兒子的總不能越俎代庖。”趁著今天張太後的突發奇想，徐勛便誠懇地說道，“畢竟，您如今還不到五十。”
　　徐良默然許久方才嘆了壹口氣：“這樣吧，悅兒的事情妳既然有主意，就盡快定下來，省得夜長夢多。等到妳這樁婚事定下來，咱們為妳娘討壹個誥封，回壹趟金陵，把她的遺骨遷葬京城吧。畢竟，興安伯這壹系的祖墳，壹直都在京畿。她壹輩子就沒享過福，更沒想到我會有今天。生前沒享過我的福，如今不能再委屈了她。而且，悅兒總得回歸沈氏再嫁。”
　　“那我聽爹的。”
　　徐勛點了點頭，也並沒有再勸。把那些藥酒棉布之類的東西收回了藥箱，他才抱著箱子走到門前，壹拉開門，壹陣大風竟是裹挾著雨點鋪面襲來，這時候，他方才發現原本就已經昏暗的天色竟是完全黑了。他正手忙腳亂關門之際，徐良卻出現在了他的身後。
　　“幸好有這麽壹場雨下來，否則今天秋決殺人又得被人嘮叨許久！雖然十三無雨壹冬幹不是必準的，可皇上才剛登基，壹丁點異兆就會被人誇大十倍百倍。對了，今天神英對我說了壹樁事情，說是泰陵玄宮壹個月後便可落成，不過，期間曾經在金井挖到過泉水。這事情被人監工太監李興隱瞞了下來，可涇陽伯神英不合與先前去泰陵的吏部考功司主事楊子器有些沾親帶故，那楊子器昨天回京，說是要上奏此事，他怎麽勸人都不聽，估摸著這事情捂不住，就不知道幾時鬧騰開來。”
　　玄宮都快修好了，這事情才曝光出來，真要追究，陵寢等等全都要重建，如此壹來追究前頭選址和監工的人事小，那筆天大的開銷事大。因而，徐勛微微皺眉後就問道：“那神英是什麽意思？”
　　“李興是劉瑾保舉的人，神英和劉瑾也還有些交往，知道楊子器這壹狀多半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所以請妳幫個忙，萬壹他真的壹嘴嚷嚷出來，至少保他壹命。神英還說，這楊子器是六部之中有名正直敢言的人，和李夢陽齊名。”
　　“哦？”又是個壹點就炸的炮仗？
　　徐勛想想楊子器既是吏部主事，也許有可用之處，微微沈吟片刻便點了點頭：“那好，爹到時候見著神英，不妨對他說，讓他不必擔心，這事情我應了。”
　　只不過，要管別人的閑事，他先得把自己這壹頭的麻煩收拾幹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