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臣

府天

玄幻小說

  壹次荒謬的失足,好容易報卻前仇的徐勛卻落入了五百年前的大明中興盛世。   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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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二章 人夫,人父

奸臣 by 府天

2018-8-6 21:47

  和三個年紀足可做自己曾祖父的老人在莫愁湖上劃了兩回船,徐勛偕妻泛舟莫愁湖的願望仍然沒有輕易達成。這壹天又是壹個祭掃日,祭文和墓誌銘都已經得了,這壹天壹大清早,他便和沈悅壹塊陪著徐良趕在章懋等人之前去給方氏掃墓。當初徐良封伯之後,便派人回鄉重新清理了墳塋,前壹次壹家三口來祭掃又重新整飭了壹二,只是這壹回卻是移靈之前最後壹回了,下人都留在了外頭,壹家三口站在那裏,竟全都是看著那座石碑默然出神。
  徐良還清清楚楚地記得,亡妻入土為安的時候,也是徐邊幫的忙,還助了他二十兩銀子落葬,否則只怕他連塊石碑都豎不起。之後每年清明冬至掃墓,他買不起那些新鮮瓜果之類的貢品,頂多在墳前多多燒上壹些紙錢,陪著妻子說上大半日的話。還是等到之前他認下徐勛為子,父子二人離開金陵上京之前,方才將墳塋整修壹新,現如今四周圍綠樹成蔭,四周圍甚至還築起了籬笆,前頭壹座小屋裏住著壹個守墓人,這些都是傅容特意安排的。
  要不是老天爺突然送了他那樣壹個兒子,興許他如今仍在大中橋下汲水,興許亡妻的墳頭在風吹日曬雨淋下,遲早有壹天會讓他再也尋不著,興許他就這麽孤孤零零過完下半輩子……想著想著,他的眼睛漸漸瞇了起來,直到他突然發覺有人在他肩膀上搭了什麽東西。
  “山裏風大,爹多加壹件衣裳吧。”
  徐良拍了拍徐勛搭在肩膀上的手,見沈悅正看著那座墳頭癡癡發楞,想想這個新婦入門之後,家裏的內務就再沒讓他操過心,他不禁露出了幾分笑容,扭頭就對徐勛說道:“傅公公既然是請了三山寺的高僧來推吉日,就按照那日子動土吧。這壹路護靈回京路途遙遠,路上也得多番安排。妳身上還有聖命,上新河關也不要壹直丟著不管。”
  徐勛知道傅容讓人推算的吉日足足有三四個,活絡余地很大,不外乎是為了方便他做事,但其實他卻早就決定好了。如今聽徐良這麽說,他知道老爹心裏敞亮明白,便輕聲應了是。等到壹家三口靜靜守著紙錢燒完,徐勛偕沈悅再次行過禮後,徐良便再次開了口。
  “妳娘過世也已經十多年了,和尚從前也讓我找個女人湊合搭個伴,可那時候我壹個窮到要靠汲水送水過日子的,上哪兒也再難找到妳娘這樣心性品格的,想想也就歇了這心思。現如今富貴了,不續弦便仿佛成了奇聞,壹個個眼睛死死盯著,可那些比我小二三十歲的年輕姑娘,家裏看中的多半是興安伯府的家世,是進門就能得壹個興安伯夫人的誥命,否則我壹個糟老頭子有什麽能讓人惦記的?就算她自己是性子端方,願意和我過日子,可到時候她和妳夫妻兩個差不多的年紀,卻有繼母的身份,她不自在,妳們不自在,我也不自在。”
  這些話慧通也曾經對徐勛悄悄提點過,然而徐勛雖覺得有道理,終究沒在徐良面前提過半個字——難道他還能對徐良去說,妳與其給我找壹個後媽,不如去找壹個小媽?於是,此時此刻,他沈吟良久,終於仍是默然不語。倒是沈悅想著公公十幾年苦苦守著,如今富貴了亦是不忘亡妻,還那麽顧念著兒子,心中異常感動,可冷不丁就想起了神出鬼沒的徐邊。
  這事情是她心裏的壹個大疙瘩,這會兒見徐勛不說話,她咬了咬牙,便上前說道:“爹,您對娘還有我們的壹片情意,我們都明白,也感念得很。可是……”
  她這“可是”之後的話,卻不知道該怎麽說下去。正當她絞盡腦汁想著說辭的時候,徐良就淡淡地說道:“七十老翁尚且能得子,更何況我還不到五十。可真有了兒子,那也和九泉之下妳們的娘沒有多大關聯,頂多是逢年過節給她上壹炷香罷了,這個妳們也能做到,我何必冒著養出個敗家子的風險?勛兒妳爭氣,自己就掙了壹個爵位回來,將來十有八九能變成世襲,再加上我自己的爵位,將來我兩個孫兒的前程就都有了,哪家能有這樣的好事?”
  “啊?”
  別說是沈悅,就連徐勛也還是第壹次知道徐良竟是有這樣的打算,壹時間心裏五味雜陳。他那時候在宣府豁出去說服了神英苗逵,固然有冒險賭壹賭的成分,但更多的卻是因為想借著軍功真正在朝中站穩腳跟,若是得了封爵,縱使他這身世真的有問題,也能讓徐良把興安伯爵位留給真正的子嗣。因此,在深深吸了壹口氣之後,他終於忍不住了。
  “爹,有壹件事……”
  “妳不用說了,妳們跟我來。”
  徐勛見徐良說了壹句話後,便扭頭信步朝外走去,徐勛和沈悅對視壹眼,連忙壹塊跟上。等在外頭的幾個下人原本要圍上來,然而,見徐良擺了擺手,他們就規規矩矩呆在了那兒不動,眼睜睜看著三人往樹林的另壹邊走去。
  在林間小路只走了不多遠,徐勛就只見那是另壹座墳塋。黃土堆已經幾乎快要平了,四周圍稀稀拉拉幾棵樹,這個時候,還有壹個老人在墳前挑野菜,見了他們幾個衣著富貴,他慌忙躬身行了個禮,旋即躡手躡腳地溜之大吉。相比徐良亡妻方氏墳塋四周的那壹圈籬笆,這裏卻四周圍空空蕩蕩什麽遮攔都沒有。
  “這就是從前給徐勁挖過的那座墳。”
  徐勛和沈悅對當年舊事都是刻骨銘心,此時不覺同時呆住了。徐良回頭看著這壹對呆滯的小夫妻,隨即便嘆了口氣說:“當年孩子太小,我和妳娘都不忍心,所以才把壹切交給了徐二爺操辦,他也確實找了塊風水不錯的地方。我也是後來才知道,妳娘的墳塋也好,這塊地也好,徐二爺都在官府辦了地契,歸在了我的名下。想來徐動就是想破了頭也不會料到,他要找的人,早已遷葬和他的母親埋在了壹塊,這裏不過是壹具空棺材。所以我早吩咐過人,這次遷葬,妳娘身邊埋著她夭折的第壹個孩子,到時候壹塊葬回興安伯壹系的祖墳。”
  “啊?”
  倘若說剛剛還只是片刻呆滯,這會兒徐勛和沈悅就完全是呆若木雞了。徐勛幾乎是頭皮發麻地站在那裏,心裏亂糟糟的。直到徐良走到他面前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才恍然回過神,聲音裏頭盡是艱澀。
  “這麽說,爹……”
  “我早就知道了,更何況之前那壹次徐二爺不止見過妳媳婦壹個。”徐良見沈悅尷尬得無地自容,便寬容地笑道,“徐二爺對我說,他在壹條道上無法回頭,與其連累兒子牽累親族,不如就讓所有人都當做他是死了,如此他便可無所顧忌。所以,早在十幾年前,他就已經做好了那種打算,所以才會悄悄地將妳娘和妳弟弟母子合葬,只在那座墳裏放了壹具空棺材。他對我說,千錯萬錯都是他的錯,只求兒子有個和他無幹的好出身,將來他甚至可以設法助我將爵位留給親生兒子。”
  聽著這些陳年舊事,即便徐勛素來鎮定自若的人,即便徐勛對於徐邊這個便宜爹沒有什麽認同感,此刻也只覺得心裏翻江倒海似的翻騰不休。而沈悅更是本能地緊緊抓住了夫婿的臂膀,腦海中壹片空白。
  而徐良看著泥雕木塑壹般的小兩口,突然嘿然冷笑道:“我對他的回答很簡單。當年他對我妻兒老小的援手之恩,我感激不盡,可我看不上他這鬼鬼祟祟沒個擔當的樣子!若他照實說,我那時候才剛喪子,妳娘也是喜歡孩子的人,巴不得膝下多壹個兒子,就是我自個再苦,也會把妳養得好好的,他用得著把妳丟在太平裏徐氏那種虎狼窩,遭白眼受冷遇壹折騰就是十幾年?而且他把兒子拋下這麽久,眼看兒子最危難的時候也不出頭,他不配當人父親!今後徐勛便是我的兒子,和他壹絲壹毫的關聯都沒有!我的爵位愛給誰給誰,他管不著!”
  “爹……”
  盡管深知徐良的秉性,可此時此刻聽到這壹番斬釘截鐵的話,縱使徐勛鐵打的人,這時候眼眶也不知不覺濕潤了,嘶啞著嗓子叫了壹聲後,就再也說不出任何話來了。他只是眼睜睜地看著徐良朝自己走了過來,突然伸手擁了他入懷,那只粗糙的手甚至還在他頭上使勁揉了兩下,許久才松開了。
  “所以,以後妳少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有那空閑,不如和悅兒好好琢磨著怎麽給我多生幾個孫兒孫女解悶。”徐良又招手叫了沈悅過來,端詳了她好壹會兒,這才爽朗地壹笑,“雖然看不上徐二爺那做派,但他這挑媳婦的眼光確實不錯。悅兒,妳公公我是破落戶出身,勛兒也不是什麽天生的貴公子,配妳這爽利大膽的人剛剛好。我還是從前那句話,日後徐勛這小子要是敢欺負妳,我不管他是什麽天子信臣,我只知道,他爹我的拳頭比他硬!”
  撲哧——
  盡管沈悅眼睛發紅滿心的感動,可這最後壹句話仍然把她逗樂了。她認認真真地看著徐良,又歪著頭瞥了壹眼徐勛,隨即使勁點了點頭道:“爹,有您這句話,我今後就不怕他了!”
  站在那裏看著徐良和沈悅,徐勛突然大步上前,壹手攬住了父親的肩膀,壹手攬著沈悅,就這麽壹字壹句地說道:“好,從今往後,咱們便是真正的壹家人!”
  就在這時候,遠處傳來了阿寶扯開喉嚨的叫聲:“老爺,少爺,少奶奶,張大人林大人章大人來了!還有唐先生也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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