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三章 壹歌壹舞

　　書店倉庫。
　　燈光幽暗，壹股黴味飄散。
　　盧通取出照明法器，揮手卷起輕風，吹走屋內的陳腐之氣。
　　圓臉修士有些吃力地挪開幾個箱子，壹屁股坐在旁邊，指著最下面兩口大箱子，喘著粗氣道：“這兩個，裏面都是。”
　　他過去打開箱子。
　　五尺長、三尺寬、三尺高的兩個大箱，滿滿當當地塞滿了書。
　　“怎麽這麽多？”
　　盧通隨手抽出壹本，掃過壹眼，不禁瞳孔微縮。
　　《麒麟傳·幼麒初鳴》
　　封面像魚皮，上面用五彩礦石繪制了壹幅精美圖畫。
　　壹個少年坐在巨大的墨麒麟頭上，渾身沐浴金光，正在仰天怒吼。
　　又抽出壹本。
　　《麒麟傳·墨麒踏空》
　　封面材質壹樣，只不過圖案變為了漫天雲海。
　　雲海如龍、似虎，龍虎之間壹個赤身修士傲然而立，胯間壹團金光。
　　金光左右，兩條麒麟腿異常醒目。
　　鱗甲如鐵、骨刺猙獰，附近閃爍壹道道繁復紋路。
　　他看著封面，忍不住喃喃自語道：“真沒說錯，此人果然自傲。”
　　即便是元嬰真人，也少有如此囂張的。
　　不過也讓他更加心動。
　　區區壹個金丹大修士，敢這麽囂張，壹定有些本錢。
　　圓臉修士終於休息夠了，站起來介紹道：“這些書是孔家壹位先祖所寫，距今已有三百余年。”
　　盧通點了下頭，壹本本抽出《麒麟傳》，準備買走壹套。
　　“三百多年前的書，妳們竟然壹直收藏到今天。”
　　圓臉修士臉上露出苦笑，小聲道：“花大價錢買的，賣不出去，又不舍得扔，只好壹直留著了。”
　　費了半天功夫，終於找齊壹整套。
　　壹共三十三本。
　　他不禁想起那幅草圖：棺材中，孔麟兒的屍體旁擺了三十三本書。
　　本以為是什麽功法典籍。
　　現在看，很有可能是壹整套的《麒麟傳》。
　　盧通搖了搖頭，看向另壹個箱子。
　　隨手抽出壹本，封皮古樸，上面只有壹個字：《孔》。
　　“這是什麽書？”
　　“孔家的家書，從第壹個姓孔的抵達傲山城，壹直到孔鱗兒壽終，大小事情、無所不包。”
　　“我要了。”
　　“妳……妳確定？”
　　“對。”
　　“那妳把箱子也搬走吧，裏面全都是。”
　　“啊，這麽多？”
　　他收下三十三冊的《麒麟傳》，和壹整箱的《孔》，留下壹筐肉、壹袋面餅。
　　離開書店之前，問道：“妳覺得這些書裏的東西，幾分真、幾分假？”
　　圓臉修士臉色尷尬，猶豫了半天，道：“沒看過，先祖留下的。”
　　“妳先祖沒說過？”
　　“只說，臭……臭不可聞。”
　　……
　　夜色中，祖府十分安靜。
　　發喪不久，不管祖府的人、還是外面客人，全都十分自覺的停止歡愉取樂。
　　沒有人大聲喧嘩，也少有人露出笑臉。
　　別院的客房內。
　　盧通坐在桌邊，壹旁擺著燈火、熱茶，正在認真翻閱《麒麟傳》。
　　許久之後。
　　他嘆了口氣，伸出手指搓了搓眉心。
　　書不差，只是壹句句溢美之詞，看得人臉皮發癢、發根亂顫。
　　從容貌、到身手，無處不贊。
　　哪怕只走壹步路，都能帶出壹大串類似於龍鳳之姿的贊嘆。
　　“欲鬼。”
　　“主人。”
　　“單單壹條麒麟腿，真的可以輕重由心？”
　　輕重由心。
　　若是想猛力壹踢，心頭壹動，無需蓄力，出腳便是全力。
　　輕重、動靜由心，本該是金丹大修士的手段。
　　可是在書中，孔麟兒在築基境時便可以做到。
　　“鬼，不惹，麒麟。”
　　欲鬼避而不答。
　　盧通搖了下頭，端起茶杯，道：“原來妳也有不知道的事。”
　　喝下壹杯茶。
　　他放下茶杯，翻過壹頁，壹邊掃視、壹邊問道：“妳有什麽主意？”
　　“勾引，祖萬喜。殺，孔也微。下葬，祖萬喜，偷麒麟。”
　　盧通動手壹頓。
　　這時，欲鬼繼續開口，十分流暢的說出壹大段話。
　　“《五欲歌》”
　　“耳無聲，迷塞不止；目無色，發狂淫亂；鼻無香，精神潰散；口無味，網羅無盡；心無愛憎，失正入邪……”
　　“《六情舞》”
　　“耳聞聲、目見色、鼻聞香、口得味、身得細滑、心得愛。六情牽引……”
　　壹歌壹舞，縱情享樂；
　　墜欲入情，無有盡頭。
　　聽完許久。
　　他醒悟過來，回過神看清眼前景象，不禁瞳孔壹縮。
　　方才完全沈浸在法門中，不知不覺中竟然把手中的書頁撕下，揉成了壹團。
　　慢慢捋平書頁，看著嶙峋豁口，不禁升起壹陣驚恐。
　　欲鬼……
　　壹直以為盡在掌握，憑借多年摸爬滾打歷練出的心性，抵擋欲鬼並不難。
　　看來還是低估了欲念，高估了自己。
　　盧通看著褶皺書頁上的壹行行文字，片刻後神色又是壹沈。
　　看孔麟兒時，覺得此人自大、囂張、不可壹世。
　　也許在欲鬼眼中，他也壹樣。
　　明明上了勾，壹步步被牽著走，可還不自知，壹副勝券在握的模樣。
　　“哎……”
　　盧通長長地嘆了口氣。
　　“勾引，祖萬喜。殺，孔也微。下葬，祖萬喜，偷麒麟。”
　　欲鬼又重復了壹遍。
　　他閉上眼睛，雙手虛攏在小腹前，開始有節奏的吹、呼、唏、噓。
　　欲鬼察覺不妙，口中壹直重復：“勾引……”
　　壹炷香之後。
　　盧通睜開雙眼。
　　欲鬼絲毫不停，仍在念叨：“勾引……”
　　他像是沒有聽到壹般，取出紙筆，開始寫道：
　　“《白日飛升經》，情欲之性……”
　　壹篇寫完，繼續寫道：
　　“《五欲歌》……”
　　“《六情舞》……”
　　三道法門寫完，心神雖然還沒有徹底平靜，但是已經察覺出潛伏在法門之下的種種弊病。
　　飛升經，此法養欲添情，猶如烈火烹油。
　　壹歌壹舞，縱欲放情、迷惑心神。壹旦墜入其中，再難升起別的念頭。
　　欲鬼傳授此法。
　　看似是方便引誘祖萬喜，其實壹起引誘的還有他自己。
　　這些法門，只修其中壹道已經是取死之道。
　　若是全部修行，收、放相沖，養、縱互殺，多半是十死無生。
　　窗外。
　　天光微亮，太陽已經開始升起。
　　欲鬼仍在喋喋不休。
　　盧通舒展了壹下手臂，收起三摞紙張，站起身道：“別說了，跟我去見祖萬易。”
　　欲鬼的聲音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