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三十七章 登真

　　水波上，弱囂、盧通相對而坐。
　　弱囂道：“良妖正國和丞國並不接壤，之間相隔荒墟、魔墟、登真等國，道友如此大費周章，只是因為壹位真人叛逃？”
　　荒墟、魔墟都是濟國的說法。
　　荒墟是數百年前徹底毀於煞氣的山河，也叫荒土。魔墟則是魔族占領的地域。
　　它們全都不適宜人類繁衍，猶如廢墟。
　　盧通道：“不止如此。丞國乃列國之賊，昨天逃壹個守嶺，明天就有壹個守山，必須懲戒壹番，徹底斷去丞國的念想。”
　　弱囂微微頷首，思索片刻後，問道：“這是道友壹人的意思，還是良妖正國眾殿主的意思？”
　　盧通眨了下眼，道：“有什麽分別嗎？我的意思，就是良妖正國的意思。”
　　弱囂沈默了壹會兒，苦笑道：“道友手段不凡，實在讓人羨煞。”
　　“怎麽了？”
　　盧通十分了解濟國的情況。
　　弱囂原本是宗主弟子，出身高，可是輩分低。
　　立國時，洞海宗的各山、各峰、各大家族幾乎原封不動地並入濟國。
　　濟國因此實力強橫。
　　但是萬事有利有弊，也因此導致山頭林立，弱囂這個壹國之主根本無法掌控眾多“前輩屬下”。
　　他故作不知地問道：“難道濟國的事情，道友沒法做主？”
　　“哎。”
　　弱囂嘆了口氣，眉頭皺起，鎖出壹抹愁色。
　　盧通靜靜看著。
　　弱囂沈默了許久，道：“那年道友若是拜入濟國，妳我聯手，現在的實力恐怕不會弱於尚麟國。”
　　盧通笑了下，道：“現在正好有機會再次聯手。”
　　弱囂沒有應下。
　　盧通道：“道友不相信我？”
　　弱囂搖頭道：“濟國與良妖正國不同，此等大事需要召集國師、七老壹起商議，再遴選眾山、眾將壹起定策，最後才能做出決斷。”
　　“道友知人善用，盧某佩服！”
　　聽到盧通的恭維，弱囂臉上的愁色越濃。
　　七老，各個掌有實權。
　　原本是六老，三大長老美棗、巨明、天鯨，三大家族庚家、趙家、原家。鑒澤國並入後添了壹老、壹國師。
　　弱囂滿腹心事。
　　盧通隨口攀談了壹番，起身道：“道友，國事繁重，恕我先行告退。道友若是有意聯手，隨時派遣使者通傳。”
　　“好。”
　　……
　　“國主，青鴉來了。”
　　“先帶去金蛟宮。”
　　金蛟宮。
　　青鴉盤坐在長幾後，雙目微合，用指節輕輕敲擊腿上的長劍。
　　“叮、嗡……”
　　劍音嗡鳴。
　　劍身微微抖動，劍格上的耳朵裝飾，好似聽到了聲音，隨著聲音壹下下地左右晃動。
　　青鴉的耳朵也隨之移動。
　　盧通進入殿內，站在遠處聽了壹會兒。
　　青鴉停下動作，擦拭了壹遍劍鋒收入劍鞘，道：“這次殺誰？”
　　“龍王。”
　　“龍巢山的妖獸？”
　　“嗯。”
　　“幾個？”
　　“五個。”
　　盧通過去坐下。
　　青鴉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道：“不好殺。”
　　“怎麽多修行了百年，膽子反而小了？”
　　盧通取出茶具泡茶。
　　青鴉看著茶壺、茶杯，道：“我認識二龍王，他的神通很克制我。”
　　“溺波蛟？”
　　“嗯。”
　　“它交給我。”
　　“大龍王很強，殺他需要時間。”
　　盧通彎起嘴角，道：“紫蟬交給妳，其他的溺波蛟、龍鯨、金鯉、古蝮蜥我來安排。”
　　“好。”
　　二人在三言兩語間定下了對手。
　　青鴉看著升騰的水汽，沈默了壹會兒，道：“小心古蝮蜥。”
　　盧通停下動作，問道：“此妖消息極少，有什麽神通？”
　　“古之異獸，頭上有壹根針。”
　　“什麽針？”
　　“不知道。二龍王說的，針是它的眼、角、牙、胃。”
　　盧通蹙了下眉頭，微微頷首，繼續開始泡茶。
　　片刻後，他推送過去壹杯茶水，問道：“我想打聽壹件事，希望道友不吝賜教。連舟山內似乎有人不願意南下，道友可知道緣由？”
　　“什麽南下？”
　　青鴉神色木然。
　　盧通立馬意識到問錯了人，笑著搖了搖頭，道：“仙船南下。伯頑山主心有此意，可是有人反對，妳可聽說過？”
　　“沒有。”
　　“那……連舟山內，伯頑山主的實力如何？”
　　“尚可。”
　　盧通端起茶杯喝了壹口。
　　尚可，就是不算強。
　　他放下茶杯，道：“眾多仙船中，有哪些與伯頑山主交好？”
　　青鴉低著頭，耳朵旁跳起幾根青筋，雙耳張開幾分。
　　“妳要做什麽？”
　　“送山主壹份大禮。良妖正國與各仙船的生意往來極多，這次伯頑山主派妳助我，我自然要回報壹二。”
　　“天座。”
　　青鴉端起茶杯，喝下壹口，又道：“仙童。”、“善虛”、“摶搖”……
　　半個時辰後。
　　盧通招待完青鴉，安置下去後，返回紫氣殿，立即喊道：“小青鳥。”
　　“在。”
　　“去找庸慵殿主，打聽清楚‘古蝮蜥’的神通。”
　　“是。”
　　“再派人去傳雲傲殿主過來。”
　　“是。”
　　……
　　壹個月後。
　　地底下，盧通站在裂谷旁，看著從地下極深處生長出的龐大花朵，神色十分驚奇。
　　花朵極大，直徑超過百丈，橫跨峽谷兩邊。
　　極其肥厚的花瓣，呈暗紅色，上面布滿了扭曲紋路，圖案詭異，好似各種掙紮的殘軀。
　　“父親。”
　　壹個半鳳落在旁邊，身披火羽，雙目赤紅，唇外齜出四根獠牙，雙手十指異常尖銳。
　　“這是什麽花？”
　　“紅采仙。”
　　“妳母親養的？”
　　“嗯。”
　　“她人呢？”
　　“在花心裏面。”
　　半鳳指向下面。
　　盧通丟出壹滴血靈，縱身跳下去。
　　“謝父親！”
　　半鳳吞下血靈，扇動翅膀追上去，雙手抓住盧通的肩膀，道：“父親，我帶妳去見母親。”
　　谷底。
　　滾滾血氣彌漫，其中仿佛藏著無數輪紅日，綻放出億萬道紅光。
　　“母親，父親來了。”
　　半鳳松開雙手，轉身飛上去。
　　盧通走向紅光。
　　補仙花的花莖上，仿佛果樹壹般，結出了壹枚枚丈許大小的通紅果實。果皮很薄，半透明，裏面的汁水放出刺眼光芒。
　　其中壹枚果實破開。
　　大股汁水墜落，典四兒緩緩走出，雪白皮膚上沾滿了紅色汁水。
　　“老爺。”
　　“這是什麽法門？”
　　盧通從典四兒臉頰上撫過，擦出滿手的血紅色。
　　典四兒取出壹件紅袍，裹在身上，道：“《金鼎妙章》，不是邪法，正兒八經的古仙之法。”
　　盧通不太相信。
　　古仙之法講究自然、清凈，這種地方很邪，典四兒的氣息也不清凈。
　　“第壹魔主給的？”
　　典四兒搖了搖頭，挽起盧通的手臂，朝蛛巢走去。
　　蛛巢內陳設十分簡單，僅有壹個石臺，此外全部是雪白蛛絲，書、茶具等直接擺在蛛絲上。
　　盧通席地而坐。
　　典四兒坐在旁邊，遞過壹桿煙鬥。
　　盧通楞了下，道：“妳怎麽……”
　　典四兒另外取出壹桿，取出煙草、燈火等，道：“前些天經常想起九夫人，壹想就是壹天，不知道怎麽回事，鬼使神差地就開始學她了。”
　　典四兒十分熟練地塞上煙草，湊到火焰上深吸壹口氣，躺在蛛絲上開始吞吐雲霧。
　　盧通也裝上煙鬥，抽了幾口，壹起躺下去。
　　“這些年在謀劃什麽？”
　　“大事。”
　　盧通笑了下。
　　這些年典四兒十分神秘，他也習慣了這種神秘，不過心中仍然十分好奇。
　　“什麽大事？”
　　典四兒安靜了壹會兒，突然笑了下，爬起來湊到盧通旁邊，對著他吹了壹口雲霧。
　　“老爺，我要是成了壹國之主，妳怎麽辦？”
　　“嗯？”
　　盧通側頭看去。
　　典四兒彎著嘴角，道：“女魔之國，怎麽樣？”
　　“誰在幫妳？”
　　盧通盯著典四兒。
　　立國是大事，僅憑典四兒壹人辦不成，就算加上第壹魔主也有所欠缺。
　　典四兒錯開眼神，道：“萬易。”
　　“萬易？”
　　“嗯，我和萬易壹起立國，祥歡、仙眉都在萬易那裏。”
　　盧通蹙起眉頭，幾息後嘆了口氣，重新躺下去，咬住煙鬥，深吸壹口氣，道：“沒有大能扶持，妳們立不了國。”
　　“魔族不需要大能。”
　　“所以……”
　　盧通突然停住了。
　　魔族憑借地利壹直存活至今，東搶西奪，看起來十分威風。
　　可是此勢難以長久。
　　現在各國互相牽制，沒有人分心討伐，壹旦等到各國爭鬥完畢，魔族就是迎來生死大劫。
　　自從開始圖謀濟國後，盧通心中已經升起了下壹個念頭，若是濟國可以拿下，接下來或許可以東西包夾，除掉魔族。
　　“哎。”
　　他嘆了口氣，扔掉煙鬥，壹把抓過典四兒，把她摟入懷裏，道：“為什麽不能安分壹些？”
　　“老爺為什麽不安分壹些？”
　　盧通看著典四兒，漸漸露出笑意，頷首道：“很好。”
　　修行是爭命。
　　與天爭，與人爭，與自己爭，爭得是命，也是壹口心氣。
　　心氣若是斷了，命也就快絕了。
　　典四兒丟開紅袍。
　　盧通斂起衣袍，道：“我準備打濟國。”
　　“好。”
　　……
　　兩個月後。
　　十五艘呼風舟從天上掠過，載著數千修士進入登真國的境內。
　　盧通站在甲板上，散出法力。
　　等了壹盞茶，登真國的真人始終沒有出現。
　　他搖了搖頭，斂起氣息，道：“當年宛若仙境的登真國，竟然破敗到了如此地步。”
　　“此國已經和亡國無異。”
　　劇黍站在旁邊，四面環顧，身邊帶著幾個屬下記錄沿途的山川、河流、魔穴等。
　　呼風舟駛出，逐漸靠近寒真山。
　　山前是壹座城池。
　　當年的寶殿、玉樓、金光、瑞氣，全部消失不見，連三色荷花也全部雕零，只剩下壹棟棟缺角少檐的破殿。
　　壹個中年人攔在前方，卷動靈氣，喝道：“什麽人？”
　　“朱國主？”
　　盧通認識來人。
　　朱安篤，登真國的國主。雖然相貌滄桑了，但是身上披的百色霞光，仍然是百年前的那件法袍。
　　“妳是……”
　　“良妖，盧通。”
　　“盧國主！”
　　朱安篤神色激動，大步走到盧通面前，僅剩半丈時突然停下，打量了盧通壹番，又看過壹艘艘呼風舟，神色變得十分落寞。
　　“盧國主，妳怎麽來了？”
　　“我與弱囂國主壹起發兵丞國，需要從此借過，上個月曾派使者通傳過，朱國主沒有看到嗎？”
　　“登真國哪裏還有使臣啊……”
　　朱安篤搖頭嘆息。
　　二人寒暄了壹番，朝下方宮殿落去，劇黍則帶人去寒真山休息。
　　太漩宮。
　　故地重遊，沒有了百官環繞，也沒了百色寶光、青藍靈水。
　　朱安篤坐在蒲團上，臉色難堪，道：“盧國主，慚愧，見笑了！”
　　“朱國主不必如此！世事難測，難免遭逢厄運，只要保全性命，遲早有否極泰來之日！”
　　朱安篤臉色舒緩許多。
　　盧通繼續道：“況且，恕盧某直言！上次來時雖然滿目繁華，但是繁華背後盡是骯臟。如今壹片清靜，不沾汙穢，只需要靜養蓄勢，不日便能壹飛沖天！”
　　“盧國主！”
　　朱安篤心神大受觸動。
　　當年盧通帶走了章橋，卷走了各大家族，朱安篤本來滿腹怨言，只是攝於實力不敢言語。
　　現在怨言灰飛煙滅，反而生出壹些感激。
　　登真國被欺辱了太久，已經很多年沒有被人正眼看待。
　　盧通道：“登真之禍，罪不在道友。道友若是需要，我願意略盡綿薄之力，助道友重振登真！”
　　“盧道友！”
　　朱安篤猛得站起，大步走到盧通面前，拱手道：“可以結識道友是登真之福！在下之福！請道友派兵，助我驅逐魔族！”
　　盧通起身扶起朱安篤，道：“區區魔族，不足壹慮。等我返回之後，立即調遣壹支精銳道兵，助道友保全國土！”
　　“謝道友！”
　　朱安篤還要再拜。
　　盧通穩穩地扶住，笑道：“朱道友，當務之急不是道謝，而是重整百官、再造登真。”
　　“對，對。”
　　朱安篤心神激蕩，返回蒲團，走到壹半又突然停住，拱手道：“請道友千萬多留幾日！”
　　“道友放心，有我在，魔族不敢來犯！”
　　“謝道友！”
　　當晚，呼風舟深處的壹個寬敞廳堂。
　　盧通進入廳內。
　　壹個身軀魁梧的白面修士拜倒在地，道：“拜見國主！”
　　“嗯。”
　　盧通走到最上方坐下，道：“隋食林，三天後有人介紹妳重返登真，找機會掌管登真國的全部道兵。”
　　“是！”
　　隋食林，原本登真國的多勇將軍，後來被拉攏去水室城，之後又被章橋籠絡，投入了良妖正國。
　　盧通道：“除妳之外，百官、商賈中還有許多同道，禮殿的人會安排妳們認識，以後聽從禮殿調遣。”
　　“明白。”
　　盧通翻手取出十斤血氣，丟向隋食林，道：“下去吧。”
　　“謝過國主賞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