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壹章 鬼牢

　　從外面看，鎮鬼樓像被壹只巨大的手臂打穿。
　　鬼牢，在手臂內。
　　經過壹扇形似指甲蓋的大鐵門，三人進入壹根手指。
　　盧通腿上裹著大日森羅，壹步邁入，兩側墻壁上亮起壹盞盞昏黃油燈。
　　“弟子知錯了！”
　　“空活百年，不如瀟灑壹日。瀟灑壹日，不如大醉壹場。哪位師弟進來了？送來壹壇酒，我傳妳壹道法門。”
　　“呼呼啊哈……”
　　最後壹道詭異笑聲壓過所有聲音，在通道內反復回蕩，兩側火苗開始急速抖動。
　　他感覺耳內壹痛。
　　“咚！”
　　通道深處響起壹聲清脆鐘聲，笑聲立即停止，滾滾黑霧湧出淹沒壹盞盞油燈。
　　幾息後。
　　壹個駝背老猴妖提著燈籠，走出來黑霧，道：“幹什麽？”
　　盧通遞過令牌。
　　“苦凰長老罰祖萬易入牢三日；罰弟子、祖萬喜，打掃牢房三日。”
　　“過來。”
　　老猴妖轉身帶路。
　　所過之處，黑霧向兩側散開，化為壹面黝黑墻壁封住兩側牢房的大門。
　　盧通邁步跟上。
　　走了兩步，覺得耳內涼颼颼的，伸出手指塞進耳內轉了壹下。收回壹看，灰白色指尖已經被鮮血染紅。
　　他心中提起幾分小心，加快腳步，緊緊跟在老猴妖背後兩尺。
　　“到了。”
　　老猴妖突然停下，揮了下手臂，左側墻壁上出現壹扇鐵門。
　　鐵門打開，壹股稀薄黑霧飄出。
　　盧通緊跟在後面，黑霧撲面而來，只覺雙目壹涼、眉心壹癢。
　　接著眼前景象開始變換。
　　壹個氣息深厚的墨麒麟從門內走出，低頭看了壹眼，張口吐出壹條血紅的舌頭。肥厚的肉舌伸出半丈，萬易從舌頭內鉆出來，狂笑著抓住雙腿，用力壹扯，兩條麒麟腿被生生撕下來。
　　“去死！讓妳們欺負我！”
　　耳邊傳來壹身怒吼。
　　盧通瞬間驚醒，眼中余驚未消，心口“噗通”、“噗通”地狂跳，死死堵住嗓子眼。
　　旁邊。
　　萬易嘴角流出壹串鮮血。
　　萬喜雙目怒瞪，壹對粗眉倒豎，平時的乖巧不見了，只剩下極濃的憤怒、兇煞。
　　片刻後。
　　萬喜清醒過來，左右看了幾下，最後小心看向盧通。
　　盧通冷冷瞥了壹眼，道：“妳要殺誰？”
　　萬喜低下頭不再吱聲，額頭上豎起的粗眉壹點點倒下。
　　“幻霧，直指心底。每六個時辰壹次，妳們開門時留意。”
　　老猴妖介紹完，取出兩條鐐銬仍在地上。
　　萬易乖乖帶上手鐐、腳鐐，走進牢內。
　　老猴妖關上鐵門，壹邊朝裏面走，壹邊交代道：“除了掃地外，還要添油、送飯。平時少聽、少看，上壹個沒管住眼睛差點死在裏面。”
　　走到最深處。
　　老猴妖從墻壁上摘下壹個陣盤，道：“進房間前，先用陣盤鎖住裏面的鐐銬，然後再開門進去。”
　　“明白。”
　　盧通接過陣盤。
　　老妖猴坐在角落壹堆稻草上，指了指旁邊的水桶、抹布、掃帚、簸箕等。
　　“去吧。好幾天沒人打掃了，現在就開始。”
　　盧通轉過身，瞥了萬喜壹眼，擡頭便走。
　　萬喜咬了咬牙，過去把水桶、抹布等全都拿上，跟在後面。
　　……
　　壹間牢房外。
　　盧通捧著陣盤。
　　陣盤上有上百個小格，每個小格都是壹間牢房。
　　他灌入法力，鎖住這件牢房內的鐐銬、打開門上的陣法，擡起右臂按在門上。
　　萬喜遠遠避開。
　　盧通吐了口氣，壹點點推開大門。
　　幻霧，和當初神界內的金霧很像。
　　神界內，金霧隨著念頭幻化。而幻霧更深壹層，直指內心深處，不受念頭影響。
　　直面本心。
　　對於心胸坦蕩的修士，利大於弊。
　　門縫內，壹縷稀薄黑霧飄出。
　　他張口用力壹吸，黑霧化作壹條黑蛇，迅速鉆入口內。
　　下壹瞬，腦中壹片空白。
　　“老爺？”
　　下方傳來典四兒的聲音。
　　他慢慢低下頭，腦海中仍然壹片空白，忘了自己是誰、也忘了在做什麽。
　　“恭喜老爺成就仙人！”
　　無數道霞光突然亮起，左右各出現百名玉童、玉女。
　　壹尊尊女仙飛來，身著玉瓊錦雲帔、彩羽飛華裙，躬身行禮道：“恭喜老爺成就仙人！”
　　壹只只紅鳳、金龍、墨麒麟躍出，伏在地上道：“恭喜主人成就仙人！”
　　流星破空。
　　日月同轉。
　　他腳踏山源、手撫天河，壹眼望遍天上地下。
　　極度的喜悅刺破胸口，化作轟隆隆的大笑聲，頓時天空雷電狂舞、地面烈火噴湧，壹聲大笑震碎了天地。
　　“哈……”
　　盧通清醒過來，看著面前的牢門，腦海中仍然殘留著極度的興奮。
　　“哈！”
　　又笑了壹聲，笑聲傳入耳內，聽起來十分突兀。
　　他長大嘴巴，瞬間定在原地。
　　幻霧，竟然遮蔽了靈智，只留下壹個念頭。
　　即使有心防備，也沒有用。
　　“傻小子，做什麽美夢了？”牢內傳出壹個聲音。
　　他合上嘴巴，用力搖了搖頭，指了下裏面，道：“去，打掃幹凈。”
　　萬喜低著頭，走進門內。
　　“小師妹，什麽時候拜入宗門的？”
　　“師兄在深山藏了個寶貝。”
　　“看妳有緣，師兄把它送給妳了，在火鈴山三百丈高處壹顆老松的樹下。”
　　“拿了寶貝，別忘了回來謝師兄。”
　　“別怕，師兄不是那些邪修……”
　　盧通壹直站在門口，細細回味之前的幻象。
　　壹伸手，天地變色。
　　仙人的實力……
　　品味之後，最近有些懈怠的修行之心，多出了壹些奮勉。
　　盞茶時間後。
　　萬喜出來道：“師兄，打掃幹凈了。”
　　盧通點了下頭。
　　“走，下壹個。”
　　……
　　又是壹串黑霧鉆出。
　　盧通張口壹吸。
　　剎那間，天昏地暗、寒風割面。
　　無邊曠野上，銀青冷聲道：“《秘妖緣身功》的生死劫妳過不去！”
　　壹股絕望湧入心間。
　　“到此為止吧！”
　　“向前壹步是死，放棄修行還有壹線生機！”
　　沖天憤怒驅散了絕望。
　　他雙手握拳，大聲吼道：“不！”
　　耳邊回聲響過。
　　盧通清醒過來，看著面前的牢門，心頭微沈，片刻後笑了下，喃喃道：“沒想到修行之心如此堅定，以前倒是低估了自己。”
　　萬喜進入牢內。
　　壹個軟魅的女聲響起：“咦，怎麽是師妹，那個在門口吼叫的師弟呢？”
　　萬喜沒有開口。
　　女人繼續道：
　　“勞煩師妹，幫忙披件衣裳遮壹遮羞。”
　　“師妹好硬的心腸。”
　　“罷了，師姐現在手不能動、腳不能移，哎，就算是被占了便宜，也只能咬碎牙往肚子裏咽。”
　　……
　　時間轉瞬即過。
　　鎮鬼樓外。
　　盧通站在壹根手指上，眼神平和。
　　三天來，屢次經歷大喜、大怒、大悲、大懼等，心神變得十分純粹。
　　下方大門打開。
　　萬易走出來，站在門口，整個人沐浴在陽光中久久不動。
　　盧通縱身下去，道：“如何？”
　　萬易緩緩閉上眼睛。
　　過了片刻，開口道：“三天。我殺了妳二十七次、妳殺了我壹百六十次。”
　　聲音聽起來沙啞、酸澀。
　　盧通看向遠處。
　　太陽高懸，壹日又壹日，永恒不變。
　　同壹輪太陽下，人如螻蟻，壹波又壹波，爭鬥不休。
　　萬易睜開雙眼，問道：“還記得第壹次見面嗎？”
　　“嗯？”
　　“妳那天說過，我們不是敵人，還算不算數。”
　　“當然。”
　　盧通轉頭看去。
　　萬易嘴唇依舊鮮紅，眼神深處多了壹道很濃的疲憊。
　　“我不會再害師兄。”
　　二人對視片刻。
　　盧通點了下頭，邁出壹步，道：“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