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8章 味道不錯

　　申時二刻。
　　下午陽光傾瀉，照過樹隙，山間的微風拂過，光斑在地面輕輕晃動，有著嘩嘩的枝葉輕響。
　　石窟內，窸窸窣窣的聲響，片刻，衣褲疊好以及壹張紙張放到了上面。
　　“師父，上面那張紙寫的字……是我送給妳的禮物。”
　　嘩……的水聲濺起，陸良生跨進那口大鼎，水溫並不燙人，泛著熱氣的水面堪堪沒過他胸口，坐在水裏看去那邊背對的老人，壹面去撈飄在水面的東西，像是山裏常見的壹種菌類。
　　水汽蒸騰，朦朦朧朧裏，灰撲撲的袍子轉過來，老人臉上多了笑容，手裏也多了壹些東西。
　　“良生有心了。”
　　慢吞吞的走過來，將幾片六角的葉子丟了進鼎裏，接著又是不知名的根莖，小片水花濺在少年胸口時，陸良生小聲問道：“師父，這些是什麽？”
　　“當然好東西了，為師專門為今天準備的……這是山精……修復傷勢，增強修為所用，遇水則化，平添滋味吶。”
　　老人挽了挽袖口，比平日多了幾分激動的語氣，拿著手中跟人參差不多形狀的植物根莖晃了晃，然後丟進水中。
　　“這是雨母……能讓肉……體質變的有韌性。”
　　說著，又拿出快血糊糊的東西，“別看這個血淋淋的像是肉，其實啊，它就是肉，山裏葵精之物，這東西很難找到，僥幸讓為師碰上了。”
　　壹個接壹個的東西放入鼎裏。
　　陸良生微微皺了皺眉，又舒展開，笑道：“師父，妳這怎麽看都像是要煮骨董羹（古代火鍋的壹種叫法）”
　　“嘿嘿……”
　　火光之中，老人的臉色忽明忽暗看他壹陣，嘴角咧開笑了兩聲，轉過身去：“良生吶，實不相瞞……”
　　伸手去拿衣褲上面的白紙，大抵是想看看這位弟子送了什麽禮物：“……為師被人偷襲，有傷在身，需要進補滋養，而收妳為徒，只為……”
　　紙張在老人手中展開，‘只為’二字後面的話語，戛然而止，眼眶陡然瞪大，盯著那書寫兩列的字跡的瞬間，上面字跡並列，隱隱有金光射出，他張嘴擠出壹聲：“彼其娘之……”
　　那邊，還在等到師父說完的陸良生，轉頭：“師父，只是為了什麽？”下壹刻，白光驟然而起，將原本站那邊的老人籠罩了進去，隨後全是白茫茫的壹片，充斥視野。
　　稍緩，白光漸漸褪去，少年連忙從鼎裏翻出，光腳站到地上，頃刻，壹團淡紫色的霧氣轟的壹下陡然爆開，整個洞窟都是紫氣彌漫、翻湧。
　　“咳……”
　　陸良生捂著鼻子，周圍全是刺鼻的氣味，另只手揮散紫煙，小心走出兩步，大聲喊道：“師父！”
　　聲音在洞裏回蕩，沒人回應。
　　濕漉漉的踩在地面，陸良生手在四周摸索，裸露的身子也跟著挪動，踩到地上的灰色袍子，心裏沒來由的慌了壹下，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
　　“師父——”再次大喊了壹聲。
　　“別叫了！”
　　陸良生喊出這句，老人的話語也同時回蕩在石窟內，語氣似乎蘊著怒意。
　　聽到熟悉的聲音，少年心裏松了壹口氣，趕緊朝前走了半步，環顧四周：“師父，妳在哪兒？”
　　“在妳下面！”
　　“啊？”
　　紫霧散去，露出矮桌上搖曳的油燈，黯淡暖黃的光線裏，陸良生連忙低下頭，眉角跳了壹下。
　　“好大壹坨。”
　　“那是妳的，我在妳後面！”
　　少年連忙回頭，掃了壹圈：“師父，沒看到妳啊。”
　　“把妳腦袋低下來！”
　　陸良生垂下視線，壹只碩大的蛤蟆，瞪著油油帶有紅點的大眼，背上全是壹個壹個疙瘩盤出七星，透著漆黑的光澤，兩條蛤蟆腿繃直，將壹坨的身形都拉的筆直，站在那裏，還沒少年膝蓋高。
　　壹人壹蛤蟆就那麽互相瞪了許久。
　　片刻後，陸良生嘴角抽了抽，遲疑的開口：“師……父？”
　　“正是為師！”
　　那蛤蟆大眼轉了轉，負著前肢，挺起圓鼓鼓的肚皮，兩只蛙蹼啪嗒啪嗒踩在地上，語氣嚴肅：“妳這是什麽表情，為師之前不是說了嗎？遭人暗算，身中對方法術，如今傷勢嚴重，無法抵抗，才被那法術變成這般模樣……呱。”
　　“師父……妳……哈哈！”陸良生看著它這般動作、語氣忽然哈哈笑了出來。
　　“為師很認真的與妳說話！”
　　少年連忙停下笑容，使勁咬著嘴唇：“對不起師父，實在有些忍不住。”
　　“算了，算了，如今為師大半修為被廢，待在此處也不安全，隨妳壹道下山，沾些人間煙火，說不得還能再起。”
　　蛤蟆負著前肢壹搖壹晃走到石床前，擡起蛙臉仰視如同山崖的床沿，嘆了口氣：“但為師不會拖累於妳。”
　　說完，蛤蟆腿壹蹬，彈射而起，攀在了床沿，前肢死死抓住草席，兩蹼在外面懸空飛快的踢騰……就是上不去。
　　猛蹬的小短腿被伸來的手推了壹下，蛤蟆這才翻到草席上，坐起來鼓著大眼瞪著陸良生，吼道：“為師能自己上來！！呱！”
　　壹翻身，邁著蛙蹼搖晃的過去矮書桌，將上面擺放的黑紋葫蘆抱下來，背在身後：“此乃為師隨身法寶，能收天地萬物！只不過現在不能用了，這書架上還有幾本為師得來術法，妳都壹並拿去。”
　　那邊，陸良生飛快的穿上衣褲，套上破洞的鞋子跳上石床，將架上的幾本古樸的書冊取過懷裏。
　　背負葫蘆的蛤蟆，嘭的跳下石床，“乖徒，隨為師出去！”便朝那邊巨石念決，隨即手蹼壹揮。
　　對面，巨石紋絲不動矗立那裏。
　　陸良生：“……”
　　蛤蟆：“……”
　　旋即，嘆口氣，低了低頭：“看來為師法力只能維持說話了，連這塊巨石都推不了。”伸手拉了拉少年的褲腿：“巨石需法訣移開，妳還有點修為，該是能辦到。”
　　口訣只有短短幾個字，陸良生默念時，照著那巨石壹揮手，只聽轟隆隆沈重挪移聲，洞口緩緩打開，壹縷殘紅從外面照了進來，落在壹人、壹蟾臉上。
　　“師父走了！”
　　陸良生將蛤蟆抱起來，放到肩上，“這個時辰了，得快些回去，師父妳抓穩了。”
　　還沒等肩上的蛤蟆回答，少年飛快的跑了起來，山路崎嶇，但對於常走這裏的陸良生來說，並不算難事，更何況，自從修煉以來，身體比從前更加結實敏捷。
　　“良生……妳慢點……”
　　奔跑的身影起伏，肩頭的蛤蟆死死趴在上面，顛簸的上竄下落，急的大喊：“為師沒手啊……劣徒……彼其……娘之……呱呱……”
　　下山之後，蛤蟆感覺去了大半條命，要死不活的耷拉著眼瞼，進村之前，陸良生小聲對它道：“師父，可別讓其他人看出來，妳會說話啊……”
　　蛤蟆有氣無力的擡了擡眼瞼，看少年壹眼。
　　“為師知曉，呱。”
　　進了村，遇上做活回來的村民，大家都比較熟，遠遠就看到少年肩上的蛤蟆：“良生啊，抓了這麽大只蛤蟆……”
　　“怕是要成精了吧，還背著壹個葫蘆。”也有人打趣。
　　“葫蘆我山上摘的，不是怕它跑了嘛，給它系上。”陸良生雖然沒多少閱歷，但頭腦聰慧，反應極快的回了周圍與他說笑的大人們。
　　回到家裏，陸小纖盯著哥哥從肩上放下來的東西，嚇得遠遠的避開，自幼就害怕這種長滿疙瘩的蛤蟆。
　　但這麽大的，終究沒見過，找來壹個根手臂長的小棍子，還跑來捅了幾下，就連陸老石和李金花圍上來看了壹陣。
　　“除了個頭大外，並沒有什麽稀奇，良生啊，把它丟到菜園裏，幫忙捉蟲。”
　　父母、妹妹離開後，陸良生將那只蛤蟆小心的放到菜圃籬笆邊上，小聲道：“師父……委屈妳，晚上要是冷，就到房裏來。”
　　“去吧去吧……”
　　匍匐地上壹坨的大蛤蟆鼓囊壹句，目光望去有昏黃光亮的竈頭，徒弟壹家圍坐竈臺吃起晚飯。
　　“想我堂堂化形之妖修……盡然落到這般田地……老夫恨啊。”
　　嗡嗡……蚊蟲扇著翅膀飛來。
　　眨眼，壹條猩紅長舌將它卷住，迅速拉入口中，蛤蟆舔了舔嘴。
　　“味道還不錯……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