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 畫皮妖

　　昏沈的積雲從遠方天盡頭緩緩飄來，逶迤的山麓間，風聲變得大壹些，不遠的村落傳來農人歸家、孩童放學的喧鬧。
　　紅狐眨動眼眸，有些落寞的看著這壹幕，蓬松的長尾搖擺，閉合的長吻裏傳出時有時無的嗚咽。
　　狐聲哀鳴。
　　曾幾何時，她與姐姐飛馳山林，雖然是妖物，可也自由自在，為了修煉，也會尋找山上的樵夫、獨行的商販、趕考的書生，化作美麗的女子，吸取他們的陽元。
　　正如人為了她們身上的皮毛，而捕殺她們，道理都是壹樣的。
　　只是不明白，同樣的事，為什麽最後的遭遇都是不壹樣的，那些捕殺獵她們皮毛的獵人可有受到懲罰？
　　可惜姐姐已經不在了，而她現在也被罰守這片土地，幫助在這附近山裏遭遇不測的人，可是，終究是被約束的。
　　轟——
　　天空壹陣雷聲滾了過去，壹滴豆大的雨點落在她鼻尖，撐起上身，聽到前方山道間趕路的商旅大聲吆喝，揮動鞭子驅趕驢車。
　　“加把勁！”“要下雨了！”
　　“車轅陷坑裏了，後面的別急！”
　　壹抹狐影輕巧的跳去附近草叢，看著數人推著拉滿貨物的驢車，前面還有人拽著韁繩使勁拉扯壹頭驢子，車架下的輪子陷阱泥坑，起起伏伏幾次差點上來，最後都回落下去，惹得後面壹同趕路的其余車輛無法通行。
　　眼看大雨要下來了，不免有人大急。
　　“雨點打下來了！”
　　“前面的，使把勁兒，可行？”
　　前面也有人回頭大吼：“那妳來啊！嚷什麽嚷？！”
　　草叢裏，看著這幕的紅狐，張開狐吻，朝車轅陷入泥土的驢車吹了壹口氣，原本小半個輪子都在坑裏，像是被無形推了壹把，輕易了上去。
　　“哈哈，終於上來了，肯定是紅憐神顯靈！”
　　“過幾天路過時，咱們來拜拜，聽說挺有靈的。”
　　“……去前面找到避雨的地方再說，快走快走，別擋後面的人。”
　　稀稀拉拉的雨線裏，叫嚷說笑的幾人趕著驢車匆匆遠去山道盡頭，躲在草叢間的紅狐妖吐出壹口氣，耷拉著耳朵也準備離開，去往山林避雨。
　　像這樣的幫助人，已經有十多次了，起初還有些助人的新鮮，到了後面，反而越來越思及曾經的生活。
　　還是看著這些人在自己身下享受，然後被吸幹元陽時的表情，最是暢快。
　　‘妳想出去……’
　　走去山林的紅狐陡然停下，軟乎乎的肉墊壓著壹根樹枝，懸擺的長尾都將在半空，她連忙偏頭看去四周林野，雨點打著樹葉正嘩嘩落下來。
　　‘只有妳聽得到。’
　　漸大的雨聲裏，那道淡淡的話語，仿如就在耳邊響起，紅狐毛壹根根立了起來，弓起身子，呲牙發出‘嗬嗬’的低吼。
　　片刻，那道聲音又來。
　　‘我沒有敵意，不用緊張，小狐貍，告訴我，妳是不是想離開，回到無憂無慮的山野生活？’
　　紅狐弓著身子，呲牙警惕的瞄去四下：“妳是誰？鬼鬼祟祟在這裏做什麽，知不知道這裏是棲霞山，若是讓陸先生發現妳想要搗亂，會把妳收入葫蘆。”
　　‘哦？就如妳姐姐那樣？’
　　那聲音淡淡，語氣卻有著輕佻，就像吹氣般在紅狐耳邊輕響。
　　‘……那妳怕嗎？千辛萬苦才修煉成妖，壹眨眼呀，就化作壹攤濃水，妳害怕嗎？’
　　連這些事都知道……紅狐炸毛般立了起來，身形狐形人狀，利爪壹揮，將垂下的壹根樹枝撕成數段落去地面。
　　走出兩步，狐臉環顧四周，露出吻口兩側獠牙：“妳到底是誰？出來！”
　　‘呵呵……不用緊張，我沒有惡意，不過這裏我不會顯身，那邊的廟，還有妳妹妹在監視周圍……妳想離開這裏，不妨來陸良生常待的那座山上。’
　　“我不會來了的。”
　　‘妳會來的，想離開這裏，就只能找我，否則妳要在這裏待上百年，甚至更久。’
　　不理會紅狐的低吼，那聲音說完這句，不再她心裏湧起，憑空消失了。
　　嘩嘩——
　　大雨傾盆，打在林野間的雨聲掩蓋了周圍所有能聽到的壹切，紅狐重新化作狐貍走去濕冷的洞穴。
　　看著伸出洞邊的樹根滴答滴答落著水漬，停下腳步，立在原地許久，轉過頭望去林野外，鉛青色的雨幕裏，雨線連接天地，遠方逶迤的山巒顯得神秘。
　　‘出去……’
　　她目光投去四肢上的白繩，瞳孔壹縮，爪子陷進泥土，片刻，轉身邁開四肢，拖著長尾沖去田野，冒著大雨幾個起伏越過了壹側的陸家村，跑向西面的棲霞山，沿著泥濘的山道飛奔，大雨沖刷的黃泥濺在了皮毛上。
　　不久，頗為狼狽的站上斷崖壹顆大巖上，看著崖邊的老松、茅廬小院。
　　“我來了。”
　　‘就知道，妳會過來，小狐貍，妳進茅廬來。’
　　雲海在山間翻湧，避雨的鳥雀在附近枝頭看著雨中壹只紅狐跳下大巖，警惕的盯著那邊茅廬，她知道那是陸良生居住的草屋，就算人離開，也還有法力維持，輕易不敢靠近。
　　小心翼翼走到籬笆院門，望去對面的門扇，裂開長吻低聲開口。
　　“我就在院外。”
　　‘呵呵，真是膽小的小狐貍啊。’
　　吱嘎壹聲，門扇緩緩打開，壹道人影坐對著銅鏡，桃木梳滑過縷縷青絲間，翠衣薄紗勾出裊裊婷婷身材，微瞥去的眸子，有著勾魂奪魄的神采，盯著外邊的狐貍，紅唇上翹微張。
　　‘這下可以放心了嗎？進來吧，這裏的禁制，我熟悉的很。’
　　“妳的樣子！”
　　紅狐走進院子幾步，盯著裏面梳妝的美人，壹種熟悉感，好似哪裏見過，竟壹時間又想不起來。
　　目光左右看去四周，果然如對方所說，陸良生布下的禁制像是打開了壹個缺口，能容她進去。
　　“妳說能讓我離開，現在可以告……”
　　茅廬門邊，紅狐轉回頭，正說出‘可以告訴我……’聲音陡然剎住，眸底映出的女子，嘩的壹聲，像壹張剝開的皮大張開，平鋪在空氣裏，美貌的女子面容還印在上面正朝她微笑。
　　“妳？！”
　　驚恐的壹聲從狐妖口中沖出的瞬間，茅廬門扇呯的闔上，平鋪開的皮囊撲來，將她包裹的嚴嚴實實，猶如壹顆巨大的肉球。
　　紅狐在裏面嘶鳴掙紮，四肢亂蹬，在肉球上凸起壹道道掙紮過的痕跡。
　　不多時，掙紮的動靜消失，圓滾滾的皮囊裹著狐身緩緩化出女子的形狀，從地上站起來，玉腿輕分，裸足輕踩地面，邁出門檻時，已是輕巧精致的繡鞋，身上紅紗長袖，五官玲瓏精美，眉心點出壹抹朱紅。
　　推開門扇，攤開手心接去房檐落下的雨水，感受到了涼意。
　　“呵呵……”
　　“哈哈哈——”
　　女子壹揮長袖，掃開雨簾，輕飄飄的飛過山間，越過下方雨幕中的山村，村外的廟觀，陡然亮起壹道法光。
　　空中的畫皮揮手將光打偏。
　　“好生在廟裏待著當妳的泥塑吧，陸良生是我的！呵呵呵……”
　　尖銳聲音輕笑，畫皮轉身，飛去遠方，轉眼消失在鉛青的山勢、雨幕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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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此同時，北方商雍，陽光燦爛，此起彼伏的蟬鳴之中，陸良生牽著老驢來到商雍城外，走進壹家茶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