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索命梵音

　　林野間，枝上積雪無聲的滑落地面。
　　死寂般的法丈儀仗前，普渡慈航豎著無畏印，面無表情看去對面十余人，尤其是為首那個修士手中捏著的壹截東西，那原本屬於他的。
　　微微頷首，禮佛壹頌。
　　“善哉！善哉！世人沈淪苦海……”
　　“還來這套！”
　　普渡慈航詠出壹聲的同時，對面也響起朱子易暴怒大喝：“破了這幻術——”
　　周遭十多個修士隨他這聲吩咐，紛紛擡起手來，紅頭短杖閃起紅芒，壹條條火舌直竄去對面。
　　“……仙佛以慈悲做舟……”
　　那邊普渡慈航的話語，原本還在持續，十多道火舌噴湧打來，聲音頓時戛然而止，空氣都在震蕩，炸開的波紋蕩出的漣漪將不遠幾棵樹震的枝葉亂顫。
　　簌簌……
　　積雪飛濺，空氣裏全是轟轟的震響。
　　“嗯？怎麽幻術還在……”
　　朱子易垂下法劍，另壹只手擡了擡，讓左右麾下人停下來，十多道法術打過去，好似幼童揮拳打在百年大樹上壹般，沒有之前星星點點的幻光破碎。
　　“難道……”這位中年修士眼皮不自覺跳了壹下，“……難道是真的？”
　　視野的對面。
　　濺起的雪花、塵埃回落，漸漸顯出枯瘦老僧的身影站在原地，只是面無表情的臉上，多了青筋鼓跳。
　　“善哉！善哉！”
　　普渡慈航道了聲，目光看著那方十余人，女聲清湛。
　　“當今太多人是非不分，諸位修行中人戾氣太重，有損修為，方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不遠趴在雪地的老驢，兩耳壹抖，獸類的敏銳裏，連忙從地上撐起來，動作間，書架從它背上滑落，呯的壹聲墜地上。
　　老驢撒開蹄子就跑。
　　同時，朱子易的聲音響起，暴喝：
　　“男相女聲……放肆！”
　　他正要舉劍，陡然壹股祥和之氣在那老僧身上綻出，就見老僧眼簾微垂，雙唇嚅動，壹聲聲梵音出口。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
　　佛音裊裊，仿如從四面八方傳來，朱子易及麾下十余人尚不覺得什麽，只是楞了楞，陡然有人神情變得恍惚，丟下法器，朝對面壹步壹搖走了過去，也有相熟的連忙沖去想要將同伴拉回來。
　　“這佛音迷惑神智，運起法力抵擋，妳們回來！”
　　朱子易插下法劍，雙腳左右壹邁，半蹲的姿態，掐出指決橫在胸前，馭使法力抵抗時，被迷惑的幾人身上仿如成佛得道般洞開數道金光。
　　呯呯……
　　轟轟！
　　數聲血肉爆開的聲響過後，過去的幾個修士，身子壹僵，消失在空氣當中。
　　剩下的修士滿臉汗漬，憋紅了頸脖，掐起法訣的手指、手臂都在發抖，在這壹聲聲不斷入耳的梵音裏掙紮反抗。
　　普渡慈航目光平淡，雙唇翻湧的更加快了些許。
　　“啊啊……啊……”
　　最後，剩下八個修士難以抵擋，身上洞開金光，淒厲吼叫幾聲，扭動身體，片刻間就在朱子易身後消失不見。
　　朱子易雙目布滿血絲，呈馬步站樁的雙腿不停的發抖，嘴角都溢出血跡，某壹刻，裂開嘴角，猛地伸手從懷中逃出壹枚，上有神像雕琢。
　　“明火聖尊救我！”
　　手中圓玉閃過壹抹紅芒，轟的竄出兩道火焰，飛去他身後半空，形成壹道半身人影，火焰手掌打了過去。
　　“哪裏來的妖孽！”
　　普渡慈航停下梵音，眼皮微擡，豎起的無畏法印，也在同時擊出。
　　嘭！
　　空氣爆鳴，火焰盡碎，壹寸寸的消散在半空，圓玉也在瞬間發出‘哢’的輕響裂開，斷成幾段。
　　下方，本就重傷的朱子易怒睜著眼眶，壹動不動，風吹來，緩緩向後壹仰，嘭的倒在地上，早已氣絕。
　　天光微微傾斜，積雪映著陽光，荒野間灰青與雪白交織，壹切變得安靜下來。
　　地上歪斜的書架忽然吱的壹聲響。
　　隔間小門推開，蛤蟆道人打了壹個哈欠，懶洋洋的走出。
　　“什麽事這麽吵？”
　　然後，表情楞了下來，蟾眼擡起，那邊，枯瘦的老僧目光也正看過來。
　　壹蟾壹僧對視片刻。
　　蛤蟆道人陡然壹個轉身，走回隔間，負著蛙蹼，淡淡的說了句：
　　“天氣真冷！”
　　壹進隔間，反手將兩扇小門呯的闔上，傳出鼾聲。
　　普渡慈航像是對那蛤蟆小妖並不感興趣，轉身走回鶴頭蓮花法轎，簾子放下時，縮了縮右掌，那是壹道火焰燒傷的痕跡。
　　不久，木魚、金鑔、編鐘之聲再起，停在原地的隊伍調轉了方向，消失在白皚皚的荒野間。
　　……
　　距離這邊二十多丈的林子裏，兩顆枯樹忽然搖搖晃晃幾下化作陸良生和道人。
　　兩人互相從對方身上收回法力，撤去障眼法、隱身術，重重吐出壹口氣。
　　“還好隔得遠，差點被勾了過去。”
　　陸良生抖去袍上雪花，吹了聲口哨，林子裏，老驢撒歡的小跑過來，跟在書生身後，壹起朝剛才的地方過去。
　　“不知道師父有沒有事。”
　　說話時，沒好氣的瞪了壹眼：“妳敢在那蜈蚣精的觸須上撒尿，幸虧跑的早，不然咱倆基本完了。”
　　“妳不說，本道怎麽知道？！”
　　走出林間，陸良生先壹步到了書架落的地方，敲了敲小隔間的門。
　　“師父？”
　　吱嘎壹聲，門扇打開，蛤蟆道人裹了裹小棉襖：“何事？”
　　“剛才妳有沒有……”
　　“沒有。”
　　蛤蟆道人負著雙蹼，轉身回去裏面，口中哼了哼。
　　“為師何等修為，見過的場面比這大多了，有什麽好驚慌的，晾那蜈蚣精拿老夫也沒轍，想當初……”
　　話語間，蛤蟆道人又憶起了往昔，望著冬日天雲侃侃談了起來，臉上全是回味的表情，說道：“想當初為師被圍山巔，修道之士，人山人海，法器蔽日……”
　　睜開眼時，面前哪兒還有徒弟的身影。
　　“哎……良生？”
　　陸良生早就跑去查看畫卷，裏面，紅憐脆生生的報了壹聲平安。
　　“無事就好。”書生點頭。
　　之後，又整理了壹下灑落的書籍，回頭時，卻是看到孫迎仙在屍體上摸索，拿著壹本小冊，壹柄長劍笑嘻嘻的翻看，見書生過來，將手中的冊子丟過去。
　　“這書給妳！劍本道就自個兒用了。”
　　接過丟來的小冊，陸良生隨意翻看了壹下，臉上忽然露出笑容，字跡潦草，但內容確實他所需的。
　　這是壹本劍招——萬法劍意。
　　這名字怎麽看都像爛大街的貨色……陸良生將冊子合上，眼下也不是研究的時候，將書架放回驢背，便是過去將朱子易的屍體拖去林間。
　　令得那邊揮舞法劍的道人翻來白眼。
　　“多此壹舉。”
　　“人已死，恩怨就勾銷了嘛。”
　　林間挖土的聲音持續壹陣，陸良生這才從裏面出來，拍去手上的塵土，笑道：
　　“再說，暴屍荒野，萬壹有人路過，豈不是嚇個半死。”
　　揚了揚手中的劍冊：“就當幫他入土為安的報酬好了。”
　　說完，陸良生牽過老驢脖下韁繩，在小隔間敲了敲。
　　“師父，我們走了。”
　　裏面傳來蛤蟆道人悶悶的聲音：“嗯……到了京城再叫為師。”
　　白茫茫的雪間，陸良生擡起袖口，朝道人打了壹個響指。
　　“走了！”